明朝后期政治气氛是这样的。
大臣内心虽是想当官,对外要表现出自身的清高。
自己实是高雅之人,不拘于阿时趋俗。
皇上则要表现出,对大臣们的尊重和信任。
简单一句话,就是君臣之间,得有一份体面。
有人看来,觉得这就是个虚礼。
有人却很看重。
最简单的表现,就是君臣之间坦荡。
所以才会有历史上,一个农民竟然能轻易的闯入东宫闹事,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连东宫的侍卫都不敢信,错愕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的把那人制服。
这……是有人在皇城行刺?闹事?喝醉了?
张居正可以大骂高拱,高拱也可以写书骂张居正,这是文人之间的事情。
朱翊钧当众侮辱余懋学。
所以余懋学走了,也不会辩解。
南京当日跟着走了两名言官,第二日又走了一名。
没有走的言官们,毫无畏惧,继续弹劾考成法,弹劾张居正,谏言小皇帝。
换了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顶的住满朝的反对。
权臣做成张居正这样,翻遍史书也是极少见的了。
以考成法应万变。
考成法合格的官员,奖励。考成法不合格的官员,责令按期完成,否则处罚。
张居正没有规矩啊。
按照祖制,被言官弹劾,张居正应该向皇帝递交辞呈,如今连表现都不愿意了吗。
官员们气急,又拿张居正没有办法,纷纷痛骂张居正。
看到锦衣卫们打探来的消息,朱翊钧最近很不开心。
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误伤了清官。
国人都有清官情结,他自己也有。
想不到如今自己却成了迫害清官的元凶,不知道以后的史书会如何评价自己。
此人在言官中,算是出众的,如今还是倒在了考成法之下。
“他老家是哪里啊。”
“回皇爷,是江西婺源县人。”
“把这幅字送去吧。”
“余大人收到皇爷专门为他写的诗,定然感激涕零,不再误会皇爷了。”
“但愿如此吧。”
李现捧起字副,因为墨水未干不能卷起,让人拿去风干保存。
外朝不稳,内廷要稳,朱翊钧去了两宫探望太后。
两个宫里贵人都爱上了麻将,和旁人玩没多大意思,反而两人地位平等,输赢自凭技巧。
赢了李太后就高兴,输了就不满,陈太后可不会惯着这个没牌品的妇人。
贵妇进宫问安圣母,纷纷愿意作陪。
听到贵妇说起外朝如今不稳,文武百官都在反对张居正。
两位太后都一脸惊讶,并没听太监们说起,短短时日,如何就变化这般的大。
等回了慈宁宫,李太后招来朱翊钧,询问他贵妇所言是否如实。
朱翊钧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国事托付于张居正,怎么会如此办事不妥?”
李太后心里,最希望的就是一切太平,儿子赶紧长大。
自己在后宫才安稳了一年,怎么外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后勿忧,长工们偷懒,先生正鞭策咧。”
朱翊钧说的通俗,李太后听懂了,心里不在惊。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趁主人家孤儿寡母,干活偷懒罢了,骂几句就好了,乡里又不是没见过。
……
辽东。
旌旗招展。
被戚继光击退的蒙古诸部,土默特,泰宁诸部转移辽东,联合了女真部王杲。
偷袭辽东内地。
因为大明数百年以来的经济封锁,诸部日穷,连生活用品锅碗,都需要靠大明的走私商人供给。
而诸部之所以年年侵犯大明,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大明连连天灾,毕竟家底厚还可以扛。
草原上的天灾更甚过大明。
大明不需要鞑靼的物资,但是鞑靼需要大明的物资,否则无法活要死人。
戚继光镇守的蓟门固若金汤,于是转而进犯辽东。
辽东总兵李成梁气的骂娘。
这些蛮子真是杀不完,年年都来进犯,年年被他杀一批,第二年又来。
把他的规划全打乱了,去年就杀了一大批,好不容易扩建的宽甸六堡,这还没修成,就又进犯了。
李成梁按照旧年一样,军报急奏,向朝廷要钱要粮食。
“寇众二十余万谋犯辽东,前锋已抵大宁”
收到李成梁的军报,朱翊钧冷笑两声。
这厮贵极而骄,奢侈无度,在辽东排挤同僚,领兵塞外则虚报战功,在关内则杀良冒功。
史书上出了名的,朱翊钧也派了锦衣卫暗查,去了两个竟然没了消息。
贪权无度,整个辽东的商路都被他控制,每年大量的金银珠宝送入京中。
朝中不知道多少王公大臣收了他的礼,朱翊钧都怀疑,自己的锦衣卫也有人收了。
不然两个探子为何到了辽东就消失了?肯定是有人透漏了消息。
如果只他一人如此,朱翊钧早就狠下心罢了他的职。
可是大明的传统武人都堕落了,全是这个德性,真要是细纠过去,没有几个清白的。
那怎么办?只能视而不见了。
要不然怎么叫做军门呢。
“着戚继光率兵支援辽东。”
钱粮,朱翊钧是不会给的,李成梁敢失地,他就敢革去他的职。
看到朝廷的回复,李成梁暗骂一声,狗日的戚继光。
没几日,戚继光的奏疏也到了。
“寇久解散。”
“哈。”
看到戚继光的奏疏,朱翊钧气笑了。
二十余万的大军会凭空解散?李成梁送了个“惊喜”给自己呀。
朱翊钧不信二十余万大军。
但是估摸着七八万应该还是有的,却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戚昌国送来戚继光的密报。
“臣派人于宣府侦察诸部,诸部都在各自草场驻牧,并无动静,未尝东行,辽东所报,皆属虚声。
又侦得,原侵犯蓟门的被击退的余部,结合女真数千人,袭扰辽东早已退却。”
后面就是戚继光关于辽东虚报军情,导致九边轻易调动,实在是危险,容易给敌人机会。
朱翊钧也不看了,戚继光都不敢当众揭开这个锅。
他通过驿站递交内阁的奏疏,因为是公开的,不敢说实话,只敢为李成梁遮阳。
朝事的改革,难。
军事的改革,不敢。
放下戚继光的密报,朱翊钧久久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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