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知白守黑

冬去春来,冰消雪融。

几场春风细雨,孤山重披新绿,花团锦簇,杨柳依依,姹紫嫣红,生机勃发。

东风送春归,发我枝上花。

即炤洞,草木同样焕发光彩。

梨花白如雪,桃花粉似霞。

菖蒲青如玉,枫叶绿如油。

蜂蝶采蜜,莹虫新生。

洞内新诞生两位半化形妖虫。

一位是一只三代蝶妖。

也是洞中第三代妖虫中第一虫。

凝成妖丹后,体态修长,穿一系彩衣,眉目如画,姿容姣好,艳若桃李。

一位是一只蜻蜓妖。

碧玉眼睛云母翅,轻于粉蝶瘦于蜂。

昔日宵烛初出山,沿朝天河而下,前往栖龙湖时,曾在途中与这只蜻蜓妖相遇。

归山路上,与其又不期而遇。

看在这场缘分上,再征询了这只蜻蜓妖意见后,她将其带回即炤洞,悉心教导。

时至今日,这只蜻蜓妖已与另外三种妖虫混熟,彼此相处融洽,还成功凝结妖丹。

因其半化形后,眸色清亮,又身着青色衣衫,容貌清俊,体态颀长,气质柔和。

加上身上阴气旺盛,擅长风系法术,能与亡灵沟通,甚至御魂令鬼。

故而以青为姓,被宵烛命名为青弁。

既因青弁使者是蜻蜓别称,又因青弁也是一种男装服饰,常用于丧事。

尽管麾下多出两只妖丹境虫妖,令宵烛欣慰,可她忧心忡忡的心情并未改变。

自三月入春以来,她心情时好时坏。

竹楼外,一株焦黑古木前。

黑衣倩影席地而坐,神态专注。

瞧着面前这株自从被雷击后看上去生机全无的灵枣树,宵烛目露担忧。

初春渐近尾声,她已掐指算过,明早会有一场春雨,这是今春最后一场生机雨。

若春雨滋润下,面前这株灵树依旧无法枯木逢春,就意味着它渡劫失败。

尽管失之我命,得之我幸,宵烛已做好心理准备,可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

就如同她前世最后一次抢救一样。

哪怕再性格豁达,可事到临头,她依旧会生出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宵烛很少会犯这种驴性。

很少有这种不理智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她这次明知故犯,总希望这株枣树能打破桎梏,挣脱枷锁,重获新生。

也许因它跟自己一样都出身底层。

也许因它跟自己一样都努力求活。

也许因它跟自己一样都不甘失败。

又或许因它跟自己气运相连。

原因多种多样,理由五花八门。

总之,宵烛希望这株枣树渡过难关。

———

余晖流金,明月皎洁。

抬头仰望苍穹,观摩夜空星辰。

黑衣倩影在枯树旁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绵绵细雨飘然而落,打湿孤山。

洗去绿叶尘垢,擦去草木余寒,唤醒草木生机,春雨贵如油,春风吹又生。

整座孤山更绿草如茵。

整个即炤洞更生气盎然。

只是灵枣树依旧焦黑。

春雨落到枯枝上,犹如沸水烫死猪,无任何反应,仿佛毫无用处。

甘霖不断落下,枣树不为所动。

宵烛表情凝重,忍不住将一丝神念投入枣树内,刚进入就感到两股浓郁气息。

一股冰寒枯寂,正是死气。

一股堂皇正大,正是雷霆。

两股气息在枣树体内交战。

死气纯阴,雷霆至阳。

两气交锋,阴阳碰撞。

纯阴对纯阳,至阴对至阳。

按理说,纯阴不是至阴,理应低雷霆一筹,可事实是,两股力量旗鼓相当。

宵烛好奇,念动之间,那丝神念化为气在其中游走探寻,很快发现端倪。

原来雷霆亦分阴阳。

雷为阳,霆为阴。

阴阳二气为雷霆,生育万物,为天地之枢机,雷善主生,霆恶主杀。

阴阳激剥,顺而为雷,逆而为霆,阴阳合而为雷,迅而为霆。

正因如此,纯阴之气勾连霆之阴气,这才能勉强与至阳之雷达成微妙平衡。

恍惚间,宵烛若有所思。

脑中不时闪烁灵光,竟通过观摩雷霆转化、阴阳相驳,不知不觉间顿悟。

阴为黑暗,阳即光明。

雷霆与死气的争斗,是光暗之争;雷与霆之间的相克相生,亦蕴含光暗之道。

阳极生阴,阴极生阳,阴阳转化,密不可分,这在雷霆之中彰显得淋漓尽致。

所以,雷霆既是毁灭,又是造化。

正如光与暗、黑与白在阴阳两仪之中相生相克,彼此包含,密不可分。

雷动生光,霆流生暗。

黑夜因星辰而深邃黑暗。

星辰因黑夜而璀璨光明。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知白守黑,为天下式。

知雄守雌,为天下蹊。

知阳守阴,为天下象。

———

即炤洞,竹楼旁。

黑衣倩影闭目盘坐。

脑海思绪翻滚不休。

伴着她悟道日渐深入,身上道韵氤氲,一股灵韵弥漫而出,注入焦黑枣树内。

跟纯阴死气共鸣。

跟阴阳雷霆共振。

激发出枣树吸收近百年的灵韵。

吸收了一春甘霖生气。

沉淀了秋冬两季生气。

被宵烛身上那抹与枣树相似的灵韵点燃,犹如火星燃干草,转瞬成烈焰。

雷击后那丝几近于无的灵机活跃。

那抹在地下积蓄半年的生机迸发。

生死气息在枣树身上流转。

生气融入阳雷,压过阴霆死气。

枣树奄奄一息的根须焕发活力,自地下源源不断地汲取养分,将浊阴转为清阳。

表现在外,即是枯木逢春。

焦黑树枝发出啵响,这是生命乐章。

一片萌芽破开焦黑枯层,迎着春风细雨,扭动身躯,绽放一抹新绿。

萌芽看似微小,彰显生命奇迹。

灵枣树向死而生,破而后立,终于在最后时刻挣脱枷锁,重获新生。

即炤洞内灵机暴动。

无数灵气涌入枣树。

嫩芽招摇,转瞬成叶。

焦黑树层破碎,噼啪开裂声不绝于耳。

灵枣树周遭形成一个灵气漩涡。

黑衣猎猎,发丝飞扬。

枣树在漩涡内,宵烛亦在漩涡内。

蜂妖展翼,莹虫振翅。

蝶妖飞舞,蜻蜓翩翩。

大量妖虫围绕漩涡盘旋。

草木亦本能地朝向灵气漩涡。

都在努力汲取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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