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清澈，流水潺潺。
一只萤火虫幼虫上鄂发力，一只蝌蚪顷刻毙命，直接神经性死亡。
将蝌蚪吮吸入腹，宵烛分外满意。
这半个月里，她虽没成功引气入体，但得菖蒲之助，体内毒素威力倍增。
如今她已是同类中最毒的崽！
即便如此，宵烛依旧不敢大意，水域中危机重重，行走其中，仍然小心翼翼。
她有自知之明，清楚自身斤两，凭这点毒，连半只青蛙都毒不死，依旧任重道远。
来到水菖蒲处，宵烛熟练地咬下一口菖蒲，正准备返回，行至中途，突然感到一股强大威压临身，本能地躲入淤泥之中。
抬首望去，见一庞然大物悠哉游弋，通体洁白，鳞片生辉，弥漫一股圣洁气息，正是月圆之夜时，采月修行的那条白鲤。
哪怕只是远远瞧着，一股压迫感便扑面而来，不仅是体型上，还有生命层次上。
其游弋之处，众多水族让路，仿佛帝王巡视疆域，万灵拱卫，俯首称臣。
白鲤离开，这片水域恢复正常。
泥沙轻微涌动，一只幼虫钻了出来，目送白鲤渐行渐远的身影，她心情复杂，羡慕、敬佩、嫉妒、自卑等各种情绪交织。
默默沿着原路返回，登上河岸。
宵烛探头探脑，悄悄打量四周，发现并无蟾蜍等天敌身影后，她这才返回住处。
轻车熟路地吞下菖蒲枝叶，宵烛埋头睡在泥沙中，干净远没安全重要。
暮色四合时，她再次醒来。
———
河中蛙鸣阵阵。
夜风拂柳枝，山狸扑野鼠。
身旁荧光点点，同类活跃起来。
其他夜行生物也显露踪迹，有些漫步山林，有些低头喝水，有些捕猎果腹。
月似蛾眉，月光皎洁。
泥沙层里，宵烛探头。
仰首望月，她一如既往，模拟呼吸，企图牵引月华，时间流逝，很快就至子时。
宵烛已坚持一个时辰，依旧难有所获，这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想到那条白鲤，回忆起白日所见那幕，身为蝼蚁的渺小无力感涌上心头，格外强烈，仿佛有声音在说：
“认命吧！”
“宵烛，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燕雀敢有鸿鹄志，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只是一只连麻雀都不如的小虫。”
“命由天定，身为蝼蚁，就要接受蝼蚁命运，何必费心挣扎，最后徒劳无功？”
“重生成萤火虫已经很苦，莫要自不量力，让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只是前世中二言论罢了，骗骗笨小孩还行，现实更残酷。”
宵烛脑子凌乱，不知不觉间她被各种负面情绪包裹，茫然、无措、失落、忿恨。
心中有声音在呐喊咆哮：
“明明我已经很努力，又天生灵智，为何始终无法引气入体，踏上修行之路？”
“我冒着生命危险每日入水，吞服菖蒲草，警惕天敌攻击，为何徒劳无功？”
“前世是病秧子，只能困在病房狭小天地，为何重来一世，还不如前世？”
“算了！放弃吧！也许这一世自己命该如此，注定一事无功，浑浑噩噩。”
泥沙中，宵烛气势逐渐萎靡，心中似乎有一盏烛火将熄，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一道吱吱声响起。
寻声而望，她亲眼见到一只山鼠被野狸逮到后拼命挣脱，尾巴朝狸脸抽去，四肢不断扑腾，向命运抗争，挣扎力度却越来越小。
狸猫脸上仿佛浮现一抹讥讽，山鼠似乎认命，终于不在折腾，宵烛心中悲痛，蓦然生出一抹悲哀，这只山鼠命运跟她有些类似。
都想拼命挣脱束缚，却徒劳无功，到最后才发现，命运早已注定，难以更改。
山鼠注定要在今日沦为食物。
白鲤注定要踏上修行之路。
而她注定只能做普通萤火虫。
———
“喵呜！”
狸猫愤怒咆哮，原来山鼠逃了。
看似认命，已经耗尽力气，筋疲力竭，无力逃脱，实际上只是装死，他在蓄力。
等狸猫放松警惕，他找准时机与空隙，垂死惊坐起，拼尽气力，迅速逃脱。
亲眼目睹这一幕，宵烛心火重新稳定，如一道光照进心房，让这股心火越烧越旺。
以不息为体，以日新为道！
天行健，虫子以自强不息！
生命意义就在于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结果重要，可追逐过程更重要。
不管是修行，还是其他，她最先也最看重的其实就是证明自己活着。
无论是沿途风景，还是最终地点，只要证明她活着，跟普通生灵不同，这就足够。
她蓦地恍然大悟，想起前世一位树人所言：愿山林虫子都摆脱冷气，只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之语，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如萤火一般，可以在黑夜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待火炬。
只要自己心里舒畅。
只要自己持续努力。
哪怕结果不如虫意，也已无憾。
念及于此，宵烛念头通达，感觉自己由内而外地升华，看似没丝毫改变，实则已经蜕变。
她再次望月，尝试吐纳，一道细小月华被牵引而下，顺利入体。
宵烛猛然感到一股清凉，就像是在炎炎夏日跳入清凉溪流中，激灵又舒爽。
浑身毛孔都仿佛张开，洗尽铅华，有了新变化，踏上新征程，冥冥之中，她智慧增长，意识到自己已成功采集月华，顺利引气入体。
同时醒悟刚才那段心路历程，实际上是叩心关，重生成虫，天生灵慧，固然是好，可有得必有失，她心思会比其他生灵复杂。
因此，宵烛要踏上修行路，难度是其他生灵数倍，若她刚才不能打破迷障，破开心关，明心见性，此生就再无机会。
意识到这点，宵烛庆幸不已。
泥沙中，她没继续采集月华。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初涉修行，宵烛吸收有限，犹如酒盅，只能盛一点，多了反而有害无益。
今晚已有大惊喜大收获，来日方长，她戒急戒躁，不能急于求成，藏入泥沙中沉睡，宵烛相信自己定能做个好梦。
———
翌日一早，天光刚起。
泥沙中便有了动静。
宵烛醒来，对日吐纳，牵引朝霞紫气，一股莫名威压弥漫在同类之间。
震慑之余，又对他们有巨大诱惑。
连带着青蛙、蟾蜍都跟着躁动，嗅到一股诱人芬芳，引得他们腹中饥饿。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潜意识告诉他们，吃了这芬芳之物，他们就能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