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船狠狠的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他已经结了好几个手印,一个比一个难,这是顾空前辈为全盛时候的他准备的,殊不知此时的他实在难当大任,身体得不到休息,灵力得不到补充,他勉力支撑,配合慕鼓一起,解开了古册中的最后一道封印。
此时慕鼓已经感悟完毕,他觉得自己的心念前所未有的通透,但是他的神魂损耗也极为严重,他自己知道,如今自己哪怕念力大成,也无法坚持了,虚不受补,就算是老天爷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直到此时,他才晓得,那古册里竟然还藏有暗招,是专门为了对付那光兽用的,便是将之前那灌注到光兽身体里的万物生机化为某种封禁,将那光兽彻底封印在此。
慕鼓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慕鼓并不害怕,他努力过了,也拼命过了,散尽生机,骨肉成为了光兽的养分,这个过程何其痛苦,比凌迟更甚,但他依然坚持下来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遂人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不过就算要死了,他也要拼死将这光兽封印了,还这个世界一个朗朗乾坤,让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天空是蓝色的,云朵是白色的,河水是清澈的,玻璃是透明的……
这一切因他而起,便当他来结束,这,便是因果。
慕鼓拼着最后一丝力量,与叶轻船一起,结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手印,此手印一出,天地色变,粉色的云朵翻滚,地上的雪花无风而动,漫天狂舞,无数学生仿佛要被这漫天飞雪卷走一般。
慕鼓和叶轻船将这最后一个手印,缓缓的推向了那个光球,仿佛这个手印重如千钧。那光兽此时的挣扎更加剧烈,它大声威胁:“你们这是在找死!”
眼看挣扎不开,他便也想学着慕鼓,将生机散尽,以求自保。但他的尝试显然不成功,这让他开始拼命。拼起命时的光兽还是十分可怕的,这让封印进行的更加吃力。
在慕鼓和叶轻船的坚持下,那封印以极缓慢的方式,不依不饶的向光兽推进着,眼看躲不过,他反而不挣扎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眼睛长在什么地方,但却都感受到一道目光,轻蔑而又冰冷的扫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淡漠的说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杀了本兽吗?被做梦了!这里不过是本兽的幻境,在本兽的幻境里,哪怕本兽死了,也不过反噬罢了,但如果你们有人在本兽的幻境里陨落,那便是真的陨落了……这次便宜你们了!!”
光兽堪堪将话说完,那手印便印在了那巨大的光球之上,光球身上的光芒瞬间刺目,肉眼可见的,一个古朴的符文从光球的身体里显露出来,光芒一闪间,那光球仿佛一个充气的气球一般,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戳开了一个大洞,瞬间便瘪了下去。
那光兽发出凄厉的叫声,随着声音的逐渐淡弱,光兽愤怒的声音隐隐传来:“你们竟敢封印本尊!太欺负人了!你们是如何找到本尊真身的!!”
随着光兽的身影消失不见,慕鼓的身影却显露出来,他的身影极为淡弱,明显是极虚弱的魂体,许是那光幕特殊,慕鼓可以看到这里所有的人,而这里的所有人,同样可以看到慕鼓。
此时的慕鼓不懂什么幻境不幻境,但是听到幻境两个字,他依然有些茫然,不管是不是幻境,也不管那光兽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古册里的那段先贤的感悟依然历历在目,他也为自己能够拥有如此悟性而感慨不已,那念力确实是能人所不能,厉害非常。他感谢叶轻船和莲儿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感谢同学们能够不计前嫌来帮助自己,他感受到了大家信念的力量,他甚至都吸收了这种力量,他明白这种力量的强大,但是哪怕他吸收再多,也不能为他提供更多帮助……
都怪自己太优柔寡断了,舍不得父母,舍不得朋友,舍不得的太多了,他总想多活一些日子,给大家多一些陪伴……直到今日,他已经虚弱不堪,随时都会倒下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心,要用一用古册里的法子,为自己谋一线生机。
如果更早一些,或许他一个人便可以完成所有的过程,但如今,哪怕有这么多人帮忙,他依然无法逆转命运,只因他的身体和神魂,都已经太虚弱了。
将死之人,最是知天命,他亦可以隐约感知到,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既如此,道别也无需惨烈,更不要悲伤,来人间一遭不易,天道轮回,有缘自会相见。
如同以往一般,慕鼓露出一个极灿烂又极欠揍的笑脸,向所有的同学一拜,说道:“大恩不言谢,各位同学,我要走了,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与大家抢座了……唉,后继无人,可惜了……”
此言一出,在这里的所有学生,不论男女,眼眶便跟着湿润了,慕鼓举重若轻的告别,让大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慕鼓又将目光转向了叶轻船,瞧着叶轻船那凄惨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说道:“你看你,看上去比我还惨!这次多亏你了,以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莲儿妹子……”
叶轻船倒在地上,被莲儿扶住,同时扶住他的,还有那个与校长同乘一辆车而来的漂亮
女孩,那女孩的眼泪使劲往下掉,拉着叶轻船的手,唤了一声“哥哥”。
叶轻船露出微笑,说道:“临危受命,实在是不妥……我怕是要跟着你一同去了……”
莲儿将叶轻船抱在怀里,大哭道:“你不要说气话吓唬我……我、我、我不怕……呜呜……你怎么能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
叶轻船挽住莲儿的手,微笑道:“傻姑娘,这话你也信?我是谁?我可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所不能的叶船儿!”
慕鼓说道:“瞧瞧,这句话说的多么顺畅?字正腔圆,一看就知道中气十足……”
叶轻船没有说话,光兽的幻境他是有所耳闻的,光兽是一种远古时期的凶兽,身体会发光,幻境尤其厉害,幻雾无色无味,攻击时让人防不胜防。但是光兽早就灭绝了,如今,他还是首次见到。
的确如光兽所说,他和慕鼓怕是要陨在这里了,他抬头仔细的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女孩,她此时的惊慌一如当年,当年送莲霜离开卜桂山的时候,她也曾哭诉,害怕相见遥遥无期……
不过也多亏了这光兽,在幻境里给了他一次成全,就算是死了,也不算遗憾,反倒是留莲霜一个人孤独在世,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那种滋味,他最清楚不过。
慕鼓记不起从前,哪怕就要陨落了,他也只是留恋自己的此时的父母亲朋,而他叶轻船,此时却是清醒的,他想起卜桂山,那些曾与他一道修行的师兄弟们,还有重伤不愈如师如父的师父;芙殇和欧阳千里还在冰河里,尚未寻着,不知安好;而在冰河外,还有慕老爹和伊桑等着自己安全归来……
慕鼓最后看向了自己的父母,父亲和母亲相互搀扶着,站在光幕外,二老于一夜之间,满头华发,仿佛瞬间过了一个世纪。
慕鼓的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但他却微笑着将眼泪咽了下去,反而如话家常一般叮嘱道:“爸,妈,这大冷天的,也不晓得要多加一件衣服,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都说多少次了,要你们乖乖听话!”
二老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不要命的直往下掉,口中不停的唤着“仙儿,仙儿”。
“早知道就不该为你取这个名字……”慕主任伤心道。
慕鼓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天地因我而变了模样,如今,便是一切回归正轨之时,让那些与我一般,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人,共同看一眼这片天地,多好。”
“我虽死,但死得其所,爸爸妈妈,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骄傲……只要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看到碧海蓝天,朝阳落霞,您便会想起您的儿子,曾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骄傲?
他们不需要骄傲,他们只想要儿子能够永远陪在他们身边,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慕鼓心头何尝不酸楚,但他真的要死了……
慕鼓的神魂逐渐散去,叶轻船同样弥留,慕主任扶着校长的肩,失声痛哭;莲儿和叶船儿的妹妹亦是悲伤不止,周围的年轻学子们纷纷沉默,默默的留着眼泪。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自天边而来,穿梭虚无,于瞬间来到这座城市,来到大,来到食堂,穿过众人,兵分两路,如同封印一般,一道印在了慕鼓即将溃散的神魂上,一道印在了叶轻船的胸口上!
慕鼓消散的神魂被瞬间凝固,叶轻船的身体也微微一震,肉眼可见的,两人于瞬间,化成了两座雕像!
有霞光自天边而来,大家抬起疲惫的目光纷纷看去,这一眼,让他们终生难忘。原来,霞光是金色的,朝阳也是金色的,整个大地都仿佛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他们看到了一场古往今来最难忘的日出,在这之前,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日出是如此美丽,世界是这般迷人。
无数人与朝阳一起,见证了慕鼓和叶轻船的死亡,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惊心动魄史无前例的死亡……
许多天后,已经是年后的新春。
慕主任和校长站在食堂,慕鼓曾经常最喜欢待的地方,望着这久违的阳光,望着外面的绿水青山,这确实是一片大好河山,曾经他们的儿子,便日日在这里望天下……他们微微眯着眼,也许,儿子的选择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