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能一直平静的度过一生,忘却幼时的糊涂与妄想,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戚墨烨三十时,有人刺杀于他。
皇帝寝宫,后妃跪于外殿。
舒有琴守在榻边,担忧的看了看依旧清醒的戚墨烨。
说来奇怪,那刺客好不容易摸到了帝前,却没能直取戚墨烨的性命,甚至连重伤都做不到,只伤到了小腹处。
太医着手把脉。
良久,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
见状,御前总管元夷胆战心惊:“太医,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脉象有问题。”太医抿了抿唇,复又伸手探了探包扎好的伤口,依旧不得其意。
半响,太医闭了闭眸子,拱手道:“微臣才疏学浅,还请陛下唤医圣前来。”
话落,元夷心下一个咯噔,只觉得不好。
就连舒有琴也察觉了不对劲。
晋国医圣一脉,独属于当代帝王。
除非涉及生死,一般都被安置在妥当的地方,轻易不见人。
然而这次,就连太医院院正都束手无策,要求请医圣出山,可明明眼下戚墨烨的脸色看起来很红润,既没有重伤后的虚弱,也没有中毒后的症状……
舒有琴看了戚墨烨两眼。
后者掀开眸子,望着她时,眸光不似之前的冷硬,为了安抚她,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才吩咐道:“传医圣。”
很快,须发皆白的医圣被皇家暗卫请来。
半个时辰后,医圣垂眸而道:“还请陛下禀退左右。”
已是晋安皇的戚墨烨摆了摆手,连着舒有琴在内,都被元夷恭谨的请了出去。
这时,戚墨烨才道:“医圣有话直言。”
“陛下的伤口有毒,毒素已入了心脉。”医圣缓缓而道。
此话一出,元夷大惊失色。
龙床上,晋安皇紧皱着眉,:“可朕并无其他异常之感。”
医圣作揖行礼,跪地恭谨而道:“此毒并不会伤及中毒之人的性命,而是会让中毒之人生不如死。”
“何解?”
“此毒名为绝嗣,顾名思义,能让中毒之人断子绝孙。”
说到最后四个字,医圣的语气已然变得很沉重,面色也随之变为凝重,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于帝王而言,没有后嗣,便会江山不稳。
这是致命的。
戚墨烨眸光微沉,低低的看着医圣:“绝嗣,没有解药?”
“据微臣所知,并没有,绝嗣无药可解。”
他是晋国的医圣不假,可医圣也是人,这种无解之毒,他曾经也听过,更是研究过。
然至今,未得丝毫成果。
“就连你也没有办法?”
“是。”
戚墨烨闭了闭眼,额角青筋微跳。
良久,他道:“医圣,接下来,你便着手研制‘绝嗣’的解药。”
“是。”医圣顿了顿,到底是道:“不过,还请陛下莫要抱有希望,‘毕竟绝嗣’存在以久,且至今无解。”
“下去吧。”
医圣起身,退离。
殿内,元夷眼眶立即红了,望着神色平静的戚墨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容易开了口,声音嘶哑又难听。
“陛下……”
戚墨烨道:“元夷。”
“奴在。”
“此事烂在心里。”
元夷垂首:“是。”
恰在这时,禁卫军统领在外求见。
闻声,元夷连忙收了面上的悲色,深吸口气将人请了进来。
禁军统领跪在殿中:“陛下,经微臣严审,刺客余孽已招供,背后主使乃是废王。”
话落,殿内氛围一片肃杀。
无论是元夷,还是禁军统领,都不敢看上首帝王的脸色有多难看。
众所周知,在当初夺嫡的战场上,是陛下一时仁慈,力排众议一手保住了废王的性命,幽居废王于清风谷,至今已三年有余。
就是这样一个唯有依靠陛下才能活下来的废王,却竟敢派人暗杀于帝王,已不是狼心狗肺能概括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了,戚墨烨问道:“清风谷情况如何?”
闻言,元夷心下一凛,忙垂首回禀:“回陛下的话,清风谷一切皆在掌控中,出入皆有暗卫看守,奴实在不知,废王是如何与刺客联系的……”
说到这儿,元夷只觉得心中一片疑点。
按常理而言,在暗卫的看守下,废王十二个时辰都得不到片刻清闲,应无他人能自由出入清风谷……
这时,戚墨烨忽而问道:“清风谷乃是父皇赐给废王的,你们可曾探查过其中的暗道密室?”
“查过。”元夷想了想,答道:“清风谷的东面有一条直通谷外的暗道,但也有暗卫日夜看守,当无法出入。”
听得这话,禁军统领再道:“回禀陛下,据暗卫所言,他们之所以刺杀陛下,是因为有一人暗中联系了他们,交给他们一瓶毒药以及一句话。”
“他们并未与废王见过面?”
“并未。”
此话一出,戚墨烨半眯着眼,脸色虽透着淡淡的苍白,身为帝王的威仪一刻也不曾消减:“可审出刀刃上的是什么毒了?”
“微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提到这事,禁军统领心下只觉得羞愧。
想他一军统领,却连几个小毛.贼的嘴都无法撬开,甚至让那几个刺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尽身亡,这无异于是他一生的耻辱。
若是审不出刀刃上的是何种毒,只怕会延误陛下的治疗,以及太医的判断。
想到这儿,禁军统领紧张问道:“陛下,此毒会否危及陛下龙体?”
“无碍。”明明中了‘绝嗣’,此生极有可能断子绝孙,可戚墨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眸光异常寡淡:“医圣能解此毒。”
元夷听的心情沉重。
陛下与医圣的谈话,他从头至尾旁观,自然知晓就连医圣对于此毒也毫无应对之策。
是以,当他看见晋安皇面上一派风轻云淡时,心中才会这么难受。
身为帝王,有苦难言。
与之相反,得知‘医圣可解’的答案,禁军统领紧绷的下颌立即放松,沉声而道:“既然刺客已经招供,幕后主使乃是废王,陛下当如何处置?”
说到这儿,生怕晋安皇再动恻隐之心,禁军统领连忙道:“废王贼心不死,大逆不道,此次刺杀于陛下,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陛下不可再放过他!”
待到话音一落,戚墨烨闭上眸子,随口吩咐:“由你亲自带禁军前往,屠平清风谷,废王极其亲属奴仆,一个不留。”
这话他说的太轻了,仿佛就像是在说今儿吃什么一般,以至于当禁军统领听到这话后,还有一种恍若处于梦中之感。
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想当年废王起兵造反,陛下也只不过是夺了废王的王位,令其幽居一生罢了。
然,心底虽疑惑,禁军统领却是半点也不耽搁的接下命令,掷地有声道:“是,微臣尊令!”
待禁军统领离开,戚墨烨才睁开眼,幽幽的道:“元夷,你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朕的意思。”
话落,只听得‘噗通’一声,元夷立即跪地俯首:“此事,奴必定烂在心里。”
‘绝嗣’虽毒,可依晋国医圣一脉的本事,或许还有几分希望吧?
元夷不确定。
可眼下,他只能怀揣着这么一丝期望,祈祷。
“起吧。”戚墨烨看了他一眼,淡淡启唇:“你自小跟在朕的身边伺候,朕自然知道你的忠心。”
元夷随声而起,顿了顿后询问:“陛下,后宫的娘娘们还跪在前殿,是否要让娘娘们回去?”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元夷连忙以‘龙体微恙’之由,请离各宫嫔妃。
同样,舒有琴也在被请离之中。
身旁的宫女轻声问道:“娘娘,陛下心情似乎不佳,要不要奴去打听一下?”
“不必。”舒有琴毫不犹豫的转身,上了候在皇帝寝宫外的步撵:“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应当知晓陛下的规矩,他不喜任何人随意打听,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听出舒有琴话中极淡的警告之意,宫人心下微紧,连忙告罪一声,俯首应下。
多年以来,兴庆宫在后宫是个独特的存在。
即使多年来新人不断,可每月陛下却有固定的几天歇息在兴庆宫中。
任由其他妃嫔从‘无声’至‘盛宠’,或从‘盛宠’至‘无声’,兴庆宫就如清浅无波的湖泊,自成安然。
宫人们皆言,琴妃甚会揣测帝心。
然,在兴庆宫中伺候的宫人们却清楚的知晓,琴妃之所以能长久得宠,不过是因‘守规矩’三字罢了。
若这也算揣测帝心,那便是揣测帝心。
翌日。
早朝继续。
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似的,已是帝王的戚墨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面无表情的稳坐于龙椅上,震慑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
众臣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人敢询问刺杀一事。
所有人似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性的遗忘。
直至清风谷灭谷,废王一家共一百三十五口人无一生还之风声传回,百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陛下不是不计较废王的大逆不道,而是早已做出决断——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