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暴戾将军

“简单。”戚长容垂眸抚弄檀珠,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自腕间溢出:“庞庐征战时,时常会以暴戾手段彰显凉军的强大,说明他极为自信,不怕任何人的报复。”

“太过自信便是自负,自负的人一向不服输。”

“在庞庐眼里,前几日的事是奇耻大辱,他认为是因为有拓跋盛的拖累,才会在孤的手里吃亏,为了挽回声势,他必定会先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再留下与孤对峙。”

是以,她早就知晓庞庐会送拓跋盛离开。

没有任何拖累,才能一展威势。

她给他这个机会,且瞧他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裴济明白,颇为可惜的咂了咂嘴:“就这么轻易的让凉国六皇子逃走,可真是不甘心啊。”

听闻此话,戚长容嘴角挑起一抹笑,会逃走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却一定不会轻易逃走。

她已经让言青领着蒋尤埋伏在城外,以蒋尤的性子,他定会对拓跋盛死追,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使拓跋盛负伤。

她交代过言青,只要不伤及拓跋盛的性命,随蒋尤怎么胡闹。

至于凉国来的护卫,她则一点儿也没放在眼中,大晋乃泱泱大国,要不是她处处退让算计,真以为几百个人就能在大晋国内兴风作浪了吗?

毕竟,倘若让拓跋盛走的太轻易,那她放的这把火还怎么烧到凉国皇室去。

庭院里,几人各怀心思,久久不语。

韩愈站在一旁,偷偷打量戚长容的神态变化,见她嘴角含笑,眼神颇有深意的看着远方,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

还是戚长容看出他的踌躇,笑了笑后问道:“韩卿在想什么?”

“有一事需要回禀殿下。”韩愈不敢直视戚长容的通透的瞳眸,干脆低着头道:“今日舒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粮仓着火了。”

韩愈声音很低,低到若不是戚长容凝神静听,或许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跟随同行的百人早已遍布黄沙城各处,为了显出自身价值,纷纷不曾闲着,虽明知戚长容不喜人堆,还是妄图搏她一丝好感。

戚长容笑容敛去,反应不大。

倒是裴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急急问道:“粮仓怎么会着火?粮食救出来了吗?”

韩愈越发忐忑:“救是救出来了些。”

一看他的表现,裴济一颗心跌入谷底:“救出了多少?”

“约莫城中百姓三天的口粮。”

一听这个数字,裴济只觉心底哇凉哇凉的。

原本还够半个月的粮食只剩下三天的量,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的?

裴济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团团转:“现在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庭院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转瞬变为凝重。

戚长容没说话,只抿了口茶,视线凝在裴济身上几秒。

此时正是盛夏,天干物燥,会起火也不算太奇怪。

怪就怪在,粮仓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流守着,却没有一人发现火势,这就让人很是意外了。

恰在这时,韩愈忽然咳嗽一声,声音飘忽不定的道:“其实,情况也没有裴大人想象中那般恶劣……”

说着,他视线一直瞟向戚长容的方向,明明什么都没多说,暗示意味却是十足。

戚长容只当不见,心知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是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以,即便裴济急的快要跳脚,她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韩公子有何好办法可解眼下燃眉之急?”

这话是裴济问的,作为黄沙城的衣食父母官,他自然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管辖之地的百姓被活生生的饿死。

眼看戚长容还是不接话,韩愈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听说皇都来了一批救灾粮,应当已经进入东南镜内了,而此次负责护送粮草的便是杨太傅的学生张诚张大人,只要殿下书信一封,想必他定会看在杨太傅的面上,优先将粮食送来黄沙城的。”

直到这时候,戚长容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孤记得父皇指派下来的救灾粮还在后面,哪怕跑断马腿,三日也是过不来的,你说的可是这批粮食?”

韩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然不是,这批粮食是以太傅的名义送来的,想必太傅也是想为东南之地尽一份绵薄之力。”

裴济毫不客气的发出质疑:“想尽绵薄之力何时不能尽?非要在太子赈灾平乱时来?”

“这……”韩愈哑口无言,擦了擦额上的汗,勉强道:“许是太傅费了段时间筹集,这才耽搁了……”

不待他说完,裴济已经神情鄙夷的发出一声鄙夷嗤笑。

他心里清楚的很,皇都的官员大多只求保全自身,要不是东宫太子被派到建州来,他们绝不会在这里浪费半点时间。

什么时候不好将粮食拿出来,偏偏在遇到大火,粮食几乎被烧尽时拿来,分明是想强行雪中送炭,好在太子面前露脸。

再说的简单些,就是杨一殊想施恩于太子。

韩愈尴尬的脸色绯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回想临行前杨一殊的嘱咐,只得继续道:“一切只看殿下的意思。”

戚长容蜷着手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的道:“太傅的意思是,倘若孤不愿,那批粮食就会原路反悔皇都?”

“殿下说笑了,粮食既是太傅的心意,自是该留在灾区,只不过若是没有殿下的口谕,那张大人便就不会特意绕路来黄沙城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裴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翻了个白眼,几次三番想开口痛斥杨一殊,却因顾及杨一殊是东宫启蒙之师,终是没骂出来。

可是在他心里,早把杨一殊骂的狗血淋头。

戚长容想了想,轻转茶杯道:“不必劳烦韩卿特意走这一趟了,那批粮食该到何处就去何处,至于黄沙城,孤自有定夺。”

一听这话,韩愈懵了,裴济傻了。

两人都有些怀疑刚才是听错了。

特别是裴济,在意识到戚长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本能的想劝告:“殿下……”

戚长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无需多言。”

她语气虽然淡淡的,可眼中的怒气却泄露了一丝。

霎时,裴济识趣的闭了嘴。

有时间,他也不知自己是该哀嚎还是该感叹。

胆敢威胁当今太子,看来真是多年的皇室恩宠令杨一殊忘了本分,他几乎已能预见杨家败落的那一天了。

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反转令韩愈有瞬间的失神:“殿下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戚长容重重将茶杯放回原处,声音越发冷淡:“太傅此次行事真是令孤失望。”

见她发怒,韩愈心中一紧,知道是最坏的,结果出现了,还待解释:“殿下,此事……”

“好了。”不等他说完,戚长容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住口,孤累了,需要休息。”

见此,守在一旁的侍春立即明白再无继续谈下去的余地。

“殿下需要休息,还请两位暂退。”

说着,她警惕的望着两人,下意识的朝暗中做了个手势,好似他们若不识趣,便要叫人生生的轰他们出去。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暂时告退。

行至庭院门外,裴济脚步一顿,气冲冲的一拂衣袖:“真是晦气,同是在朝为官,殿下更是金尊玉贵,怎得让杨太傅捐献一点粮食,他要求便那样多?简直愧对他那一身朝服!”

对此,韩愈除了苦笑毫无他法。

就算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赞同杨一殊的做法,却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裴济身为建州刺史,官阶不低,又长年在外任职,有些话他能说,可自己不能说。

直到两人终于离开,侍春悄悄的从门缝里撤开。

走进屋,戚长容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怒意,简直悠闲的不得了。

侍春笑眯眯的给她捶腿捏肩:“殿下猜的没错,想必这次裴济是彻底把杨太傅记恨上了。”

感受肩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戚长容享受的眯了眯眼,又问:“杨大傅被人记恨,你高兴什么?”

侍春一声轻哼,骂道:“谁让他派人来监视殿下,狼子野心的老家伙!”

不错,总结的很到位。

戚长容满意点头,指点她道:“狼不可能永远披着羊皮混在羊群中,遇事要冷静,你且瞧着,他自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奴记住了!”侍春狠狠点头,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侍春虽善毒,可对于人体穴位了熟于心,手下一按一个准,很快就见戚长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眉目间浮着一抹困意。

在睡过去之前,戚长容强打起精神,多说了一句:“以后不用一直盯着韩愈了。”

见她露出疲态,侍春动作越发轻柔,轻声问道:“为何?”

戚长容缓缓闭上眼,说:“他是杨一殊的人,杨一殊此人是有点利欲熏心,但不至于大胆到敢谋害孤,他是孤的启蒙之师,心里应该很清楚,只有孤活着,他才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太子之师说出去是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声,可当太子换了人,亦或者太子成为废人,那他这个太子之师的名头还有什么用呢?

以杨一殊的聪明,他不会想不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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