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嗯,太阳果然偏西。
“……”这次沉默的换成戚长容,她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几日不见,将军便听不懂孤的话了吗?孤说不在意,翻篇了,日后就不会再提起。”
那日过后,她心里确实不舒服,不过再怎么不舒服,她也不会用大局开玩笑。
听到这话,君琛终于反应过来这人不像旁人的口是心非,她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
于是,话题又转了回来。
君琛道:“殿下有话直说,我不是纸糊的人,没什么承受不起的。”
戚长容挑了挑眉头,随即不再犹豫,从衣袖中拿出那封手书,然后递到君琛面前,如此,便是将选择权交到他手上。
爱看不看。
在她的注视下,君琛还是打开了。
他是唯一的君家人,也是最有资格得知真相的君家人,如果连他都不能承受真相带来的痛苦,又如何要求旁人去探寻真相?
不过,他随意的瞟了两眼,确定这确实是一封让人看了不怎么高兴的手书。
尾处的落款看得更令人操心。
不过,因早已料到幕后之人会是谁,心下已经做好了准备,当真相摆在眼前,倒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是以,君琛只是捏着纸张的手指尖微微发白,差点把纸揉烂而已。
“如将军所见,蒲亭的嘴孤已经撬开了,手书上的一字一句,就是将军想要的真相。”
闻言,周世仁瞬间惊喜交加。
他耐着性子,等君琛看完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手书从他手里解救了出来,谨慎的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嚼碎了来看。
不一会儿后,君琛冷冷的声音浮了出来,道:“我很好奇,殿下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撬开蒲亭的嘴的,或者说,你用什么和他达成了交易?”
“命,他的一条命。”戚长容不打算隐瞒,如实说道:“孤答应他,只要他把一切说清楚,孤就保他一条性命,容他在世间苟活。”
周世仁看了后,气愤到全身发抖:“如此奸贼,就算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殿下不该答应他!”
留他一条命?
以蒲亭的条条罪状,能留他一个全尸就已是皇恩浩荡了。
君琛眉间掠过一抹薄怒,赞同周世仁,点头道:“没错,说的有理。”
两人站在同一战线,似乎在指责戚长容办事不力。
戚长容温吞一笑,声音清冷:“一门忠烈的清白,几个人的性命,两位应当知道该如何选择。”
很简单的选择题,几乎不用思考。
可对于结果,君琛颇有微词:“蒲亭贪污无数,数罪加身,他活着于许多人而言是痛苦之源。”
戚长容点头,微偏着头,玩儿味的道:“是,所以孤只是答应会让他活着,而不是让他好好活着。”
她声音平静,且别有深意。
一番充满恶意的狡辩之言到了她嘴里,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
君琛无言以对,心中升起的悲伤却因她的不讲道理徒然被冲散了些许。
“仅凭一封手书,还无法翻案。”周世仁忧心忡忡,一旦手书暴露,那些人大可以说手书是被人伪造的,从而将这件事压下。
“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君琛声音微冷:“手书无法翻案,我们还能怎么办?”
“成王已死,不可能让他亲口说出真相,父皇活着,但他为了皇室颜面,也定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唯有一计可行。”
君琛郑重其事的望着戚长容:“殿下请说。”
“去找一人,找世上唯一能使父皇妥协的人。”
君琛顿了顿,怀疑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戚长容直视着君琛的眼睛,坦然道:“有,但那人隐居避世多年,能否找到他还是个未知数。”
周世仁心中一顿,一番思索后蓦然反应过来,想起某些被大多数人遗忘的往事,难以启齿的问道:“殿下说的人,是不是陛下的老师,如今退隐的……帝师?”
戚长容察觉周世仁的纠结,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
她点头:“正是。”
周世仁张了张嘴,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
因为这位帝师实在是很不讲道理,不管是谁落到他手里,只要做错了事,不管缘由,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并且从不顾及那人的身份。
偏偏他又骂的合乎情理,引人深思,让人自省,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就连当今的圣上晋安皇,当初也是被帝师从小骂到大的。
他从别人口中听过这位帝师的丰功伟绩。
几十年前最出名的一场战绩,便是战乱时期,帝师以一人之力劝退千军万马,并且为大晋迎来了几十年的和平。
晋国与陈国的友好关系,就是帝师一手建立而成的。
世间有传言,晋安皇与陈国现任皇帝其实是出自同一脉,有同一个老师。
然对于这个说法,两国的皇室都未出面解释,是以,如今也就成了如今的一桩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想到这儿,周世仁心下感慨,倘若有了这位老人家出马,事情便越发的稳了。
然,相比于帝师的丰功伟绩,君琛更在乎的是他现如今身在何处。
“殿下是否有把握能请动他?”
戚长容漠然摇头:“无。”
帝师乃权中高手,在世间游历大半生,眼界心胸思想皆已超脱常人,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又能请得动他?
“所以,孤打算亲自去请。”戚长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道:“而且,将军需与孤同去。”
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一人是君门之后,一人是戚氏皇族之后,如果连他们都不能请动帝师,那旁人更无可能。
听到这儿,君琛沉吟一会儿:“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戚长容看着桌上的茶盏,抿了抿唇,声音略微沙哑:“最好赶在蒲亭一案结案之前。”
“为何?”
戚长容淡声解释:“有人不想这桩案子再被翻出来,我们不能等他腾出手来阻挠。”
从上京快马加鞭赶往坦洲,以千里良驹日夜兼程,来回最多只需十六日,再算上当地耽搁差不多三日时间调查真相。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要在二十天之内找到帝师,并且将人请回上京。
君琛神情紧绷,面上线条冷硬,棱角分明。
二十天的时间太过紧迫,他们现在连帝师到底在何处都不知道,又谈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带回?
瞧见君琛眼眸泛出的阴戾,戚长容收回目光,继续道:“孤的人已查到帝师踪迹,说来也巧,他就在离上京不远么禹城当教书先生,来回一趟,速度快些,七八日便足够了。”
话落,君琛‘嚯’然起身:“那还等什么,今夜就启程!”
……
子时,当戚长容牵着自己的宝马慢吞吞的来到君家后门时,君称早已在此处等候良久。
见她独自一人,也并未在暗处感受到暗卫的气息,君琛道:“保护你的人在何处?”
戚长容粲然一笑,解释道:“此行机密,为以防万一,越少人知道越好,孤后二十日的安全,全权交给将军负责。”
听闻此话,君琛没说什么,暂时默认。
于是,夜半时分,两匹千里良驹从城门处疾驰离去。
待城门处守卫从浅睡中清醒,那两人早就一骑绝尘,隐入夜色中找不到踪影。
回想城中并未有禁令,守卫略微放下一颗心,又昏昏欲睡了起来。
因白日睡过一觉,夜晚二人只觉十分精神,一口气跑了三个时辰,直到天微微亮时,这才寻了处地方暂时歇息。
君琛从行囊中拿出备好的大饼,见某人眼睁睁的盯着,转而递给戚长容一块。
戚长容接过,道了声谢,将比她脸还大的比一分为二,还了半个回去。
“我食量小,一半足矣。”
君琛嫌弃的打量了她两眼:“难怪长的这般小,吃的是猫食,怎能长身量?”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看在他良心发现请她吃饼的份上,她便不与这莽汉计较了。
咬着硬邦邦的干粮,在嘴里囫囵一圈,戚长容仍是难以下咽,最后不得已只能借助水囊,吃一口饼便喝一口水。
君琛见了,说她矫情。
然戚长容我行我素,仍慢悠悠进食。
吃完后,两人翻身上马。
临走前,戚长容原先坐着的石头上遗落了小半张饼,
一路上,君琛嫌弃不减:“像你这般浪费时间,不知何时才能赶到了禹城。”
话虽如此说,可到下一个饭点时,君琛却没有继续在野外啃干粮,而是在镇上暂歇,顺便吃了顿软食。
对此,戚长容很是满意。
入夜后他们便没有这么幸运了,方圆十里,愣是找不到一户人家。
君琛皱着眉,面色不愉。
行军打仗多年,他什么苦没吃过?连泥地都睡过,若只有他一人,自然怎么凑合都可。
可偏偏身边带着个娇生惯养的太子。
好在戚长容不是不能吃苦的主,她顺着君琛的意,两人在野外暂时露宿。
林中生了一堆很小的火,除了用以取暖,还可以起到驱赶蛇虫的作用。
戚长容睡的正香,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不曾离去。
她蓦地睁开眼睛,黑暗中,火堆不知何时熄灭,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微张着嘴,君琛手疾眼快的将她的嘴捂住,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在她耳边轻声道: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