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的血液从断裂的脖颈喷射而出,染红了窗外的一片土地。
浓郁的血腥味窜入鼻尖,戚长容神情一如既往的从容。
见到如此惨状,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在瞬间舒展开来,一股莫名的悸动从心底升起。
甚至于,就连她的手也不自觉搭上了腕间的檀珠串上,仔仔细细的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每碰一下,眼中的杀意便浓郁一分。
淡淡的、诡异的沉寂在周围溢散开来,侍夏屏住呼吸,心惊胆战的等着戚长容的反应。
片刻后,将刺客斩首的罗一还剑入鞘,隔着一扇窗,单膝跪在戚长容面前,声音沙哑而低沉:“让殿下受惊了。”
这些刺客都是不要命的死士,哪怕他们早有准备,真正动起手来时仍不如计划中的顺利。
戚长容眯着眼,透过罗一看见了先前与刺客周旋良久的谢梦。
这个小姑娘,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短短的几个月,武力竟然也能和杀手勉强持平手。
虽然那个杀手,看起来很有水分。
良久,戚长容移开视线,停下了转动檀珠串的手:“孤无碍。”
听到她的回答,即使明知戚长容不会被眼前的小场面吓着,罗一还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殿下心情愉悦,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才能忙里偷闲。
“殿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罗一视线从死掉的、被擒的杀手身上划过,眼中的森然杀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显然,这些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到他的底线。
如果不是不能贸然出手,他早已扭断所有人的脖子了。
微凉的夜风袭来,戚长容没有说话。
前两夜,他们的处理手段很直接——只要把人弄死后扔原地不管就成。
待第二日天亮,驿点的人自然会处理。
然而现在,她却觉得前两日的自己过于温和。
否则,那些人又怎能敢屡次不将她放在眼中?
片刻后,她淡道:“砍下他们的脑袋,再挂在此处所有官员卧室门前。”
听着耳边风轻云淡的话,罗一心下一凛,神情蓦地肃然。
殿下此举,便是要给所有人敲一次警钟了。
总要让那些人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
“啊——”
翌日辰,天边微亮,穿过厚厚云层,从最东边升起的第一丝霞光落在山坳边。
坐落在山坳下的城镇是被一阵又一阵的惊声尖叫吵醒的。
其中驿点的惊叫更是不绝于耳,一声还比一声高。
随即,尖叫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侍夏端着米粥,忍笑放在餐桌上。
昨夜刚经历一场异常刺激的暗杀,谢梦顶着两个黑眼圈,困倦的眼神迷茫的在侍夏身上扫了眼。
身为主子,戚长容已拿起银勺,小口小口的吃着早饭,无暇顾及身旁两人的眼神交流。
好半响后,谢梦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用力的揉了揉面颊,强打起精神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你知道驿官吧?”侍夏笑弯了眼。
“当然知道,不就是那个擅长和稀泥的家伙?”谢梦语气嫌恶。
“我刚从后厨过来,听那里的人说驿官被今早悬在卧室门前的人头吓晕了过去。”侍夏语气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胆小如鼠。”闻言,谢梦嗤笑一声,刚想再嘲讽几句,可突然间却想到了昨夜惨烈的场面。
然后,心底的恐惧渐渐升了上来。
她亲眼看着太子的暗卫一刀又一刀的割下那些刺客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在他们手里,就像随手提着布袋似的。
她手里的包子,‘嗒吧’一声落在桌面。
在侍夏疑惑的望过来时,她又若无其事的将包子捡了起来,然后一口塞进了嘴里。
忽然间,谢梦有些明白为什么驿官会害怕成那样了,要是换做自己,怕是早就被吓得半死不活,生活不能自理了。
想到这儿,谢梦倒是不再嫌弃驿官胆小,而是在心里感慨,太子殿下的很辣之处了。
从今日开始,这座城市的大小官员,注定无法再继续忽视来自晋国的太子殿下。
饮了一口热粥,压下心底的躁动不安,谢梦看好戏似的问道:“那这样看来,驿官身边的人应当早就去城里请大夫了吧?”
“今日城中的大夫怕是不够用。”侍夏捂着嘴偷笑:“受惊的官员那么多,大夫们的两条腿都要跑断了,哪里轻易能轮到小小的驿官?”
瞬间,谢梦不说话了。
今日的遭遇对于那些官员而言,无异于一场噩梦。
噩梦袭来,需要安神的人多了去,可城中大夫人数有限,自然是先紧着地位高的人。
如此,那驿官估计要被吓的三魂散七魄。
听她这样一说,谢梦心底的恐惧散了些许,反倒来了点兴趣,低声与侍夏交谈着。
就在两人聊的越发火热时,一直未曾言语,安静进食的戚长容忽然停下动作,蜷曲手指,不轻不重的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霎时,谈话声戛然而止,旁边的二人安静如鸡。
这时,戚长容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语调清冷:“食不言。”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继续放肆,而后同时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轻轻巧巧的眨了眨眼,看起来无比乖巧。
“吃饭。”戚长容再敲一次,冷淡的声调令人头皮发麻。
闻言,二人忙往嘴里塞了大块饼,使劲的嚼着,一脸的无辜茫然。
……
驿点官院,被吓的脸色雪白的驿官呆坐在矮凳上,满脸的惊恐未消,只直直的望着房门顶部。
就是在那里,今天晚上他穿戴完毕开门时,正好看见了悬挂在房门处的头颅。
好巧不巧的是,那人死不瞑目,双眼直直的瞪着前方,他毫无准备地撞了上去,与死人头面对面。
当时,他魂几乎被吓飞。
双腿发软之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而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这时之所以醒来,还是因为有人压了他的人中。
就在驿官惶恐不已时,外边的随从小跑着走了进来,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大人,申茂大人到了。”
听到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的驿官转动着眼珠,仿佛终于从恶境里走了出来,连滚带爬的从矮凳上站了起来。
一股脑的往外冲了出去。
‘嘭’的一声,他好似不小心撞到了谁。
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随即便是申茂隐含怒气的呵斥:“怎么回事,好歹你也有官品在身,如此莽撞成何样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驿官几乎立时哭了出来,干脆半跪在地上抱着申茂的大腿哭诉道:“大人,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您不知道,那长容太子,竟然把死人头挂在我的卧室门口,差点没把我吓死啊!”
一边哭,一边嚎,驿官哪里还有朝廷官员的风度。
听他说完后,申茂的脸色阴沉至极,黑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片刻后,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死!人!头?你也看见了?!”
也?
驿官的哭嚎声立止,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好歹他也不算太蠢,蓦地明白了申茂话中的意思,仰头问道:“大人您也看见了?”
“你先起来。”申茂脸色难看的踢了他一脚,强忍着怒气道:“你这样子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文言,驿官连忙扯着长袖擦了擦眼泪,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微弓着身道:“大人,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死人头……”
无视身后的追问,申茂木着脸,往内室而去,最后驻足于卧房门前,视线落在门缝里暗红的血迹上。
“说说你的遭遇。”
闻言,驿官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那样的场景经历过一次便觉得十分可怕,倘要再仔细的回忆一遍,无异于在地狱中走一走。
然而,在申茂的注视下,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只好硬着头皮回想,然后逐字逐句地描述出来。
听完后,申茂微不可停的叹了口气,而后紧紧的闭上双眸,语气沉重的道:“与我的情况……一模一样。”
驿官瞪大了眼,浑身寒毛直立:“大人的意思是,连您也被晋国太子恐吓了?!”
“是恐吓,也是警告。”申茂心底气得发疯,连手都止不住的抖着,可他面上却毫无表现,冷静的令人恐惧。
“驿点的三夜遇刺,已经触及到这位太子的底线了,她是在报复我们毫无作为。”
驿官如坠冰窖,愣愣的道:“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已经被长容太子记恨上了?若是如此……眼下该如何做才好?”
即便是异国太子,若一心想要拿捏毫无背景的地方官员,简直不要太简单。
就算在申茂眼中,戚长容的麻烦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要应付大皇子的程度。
申茂心乱如麻,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咬着牙道:“不能再拖了……本官这就命人去接那两位皇子殿下,然后尽快一同回国都,免得中间又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幺蛾子!”
等他说完后,驿官默然无语。
长容太子与凉国六皇子拓跋盛有仇,把这两人凑到一块儿……会闹出人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