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在对乳娘说,可众人都心中清楚,乳娘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又怎么可能摔到孩子?
莲姬不过是在借机会警告戚长容,让她不要乱来罢了。
孩子被抱了过去,莲姬不错眼的盯着,两只手紧紧的攥着手帕,心中的担心无以言喻。
戚长容接过来,似模似样的抱在怀里,再空出一只手,点了点小皇子的鼻尖,笑道:“虽眼下长相不像父皇,可等以后五官长开了,想必也是个容貌倜傥的公子。”
说罢,戚长容起身,抱着小皇子走了两步,手臂轻轻抖了抖,却不见他醒来哭闹。
随着戚长容的动作,莲姬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人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戚长容的手。
看那样子,好似戚长容若是抱不稳,她必要一个飞扑上前把孩子抢回。
“倒是挺乖的,也没见他哭闹。”
意味不明地说完一句话后,这时候,戚长容抬眸妄想神情紧张的莲姬,暗含深意的朝她笑了笑。
就在莲姬思索那个微笑代表着什么时,戚长容手忽而微微一松,孩子似乎下一秒便要从她手上滑下。
“啊——”
瞬时,莲姬一声惨叫,不自觉地上前两步,手已经长长的伸了出去。
然戚长容松开的手又合上了,稳稳地拖着小皇子的脑袋以及背腰部。
“娘娘再叫什么?”
莲姬声音颤抖,回想刚刚那一幕,整个人都不自觉战栗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戚长容,喃喃道:“你想摔死他……你刚刚是想摔死他!”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娘娘要自重。”
在莲姬的虎视眈眈下,戚长容到底将孩子递回给乳娘,眼看着莲姬下一秒便把孩子抢回紧紧的搂在怀里,她若无其事的道:
“以后,娘娘不要再带着小皇子到兴庆宫来了,当然,最好也不要靠近东宫范围,毕竟,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一番微带着笑意的话听完后,莲姬只觉心里发凉,望着神色不明的戚长容,忍不住后退两步,悚然而道:“太子殿下,小皇子乃是您的亲弟弟,您如此对待他,就不怕陛下问您的罪吗?”
“娘娘此话何意?”戚长容故作不解:“难不成娘娘以为孤可以控制意外。”
“所谓的意外……只怕是人为!”
“那又如何?”戚长容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头,一下子便抓住了她话中重点,漫不经心的道:“只怕……也就是怀疑,怀疑就是不确定,娘娘认为,父皇难道会为了一个不确定而废了孤的东宫太子之位?”
霎时,莲姬面容剧变,声音尖利:“太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戚长容眼中笑意渐渐消失,眸底浮上一层凉薄:“这话应该是孤问吧……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几次三番的将小皇弟带到孤的面前,不就是想告诉孤,他极有可能会成为孤眼前的绊脚石,让孤想办法除掉他吗?”
“莲姬娘娘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没有。”莲姬眼神闪烁的否认,想也不想的道:“本宫只是想让小皇子与太子殿下多亲近,让他沾太子殿下的一两分福气罢了。”
这个借口实在蹩脚。
也许是莲姬太过愚蠢,戚长容心中只觉得无趣,摇头长叹一声:“孤的福气,小皇弟是沾不到了,娘娘若是不想出现原本不该有的‘意外’,就别再带着他在孤眼前晃悠了。”
“毕竟,孤也害怕会有人用此事栽赃嫁祸啊,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估计哪怕孤跳进界河也洗不清了。”
“……”
多番刺激下,迷茫中,莲姬抱着孩子的手忽然用力。
顿时,孩子的哭闹便响彻大殿。
莲姬似乎终于被这道哭声惊醒,惊觉自己刚才用的力气太大,连忙搂着孩子哄起来。
眸光瞥到殿下正有一道倩影来回游移,戚长容再度坐下,把玩着手腕上的檀珠串,眼皮也不抬一下的道:“小皇弟许是饿了,娘娘还不快把他带回去喂养?”
听到这话,莲姬总算寻到台阶下,忙道:“那本宫就先行一步,还请太子殿下待会儿与琴妃娘娘说一声,就说本宫下次再来拜访。”
“若无要事,还是不来为好。”戚长容抬眸看她,慢吞吞的道:“娘娘说呢?”
见状,莲姬声音越发僵硬:“这是自然,倘若无要事,本宫必不会再来扰琴妃娘娘的清静。”
说完后,莲姬匆匆忙忙的行了个礼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逃离此处,那速度快的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妩媚风度,瞧起来倒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想必,短时间内,她都不会想再看到戚长容了。
等人走后,戚长容抬头看向殿外露出来的粉色裙摆,嘴角向上翘起微微的弧度,淡道:“躲什么?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话落,戚自若将身子一点一点的挪了出来。
手上端着碗奶酪,慢悠悠的晃了进来,忙不迭的道:“皇兄,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我才到而已。”
“哦,就算听见了也没关系。”戚长容摇头‘啧’一声,似乎看不惯她装鸵鸟的模样,待人走到面前揉她发顶:“一点点小事,哪里用得着你如此费心?”
“你是孤的妹妹,莫要为无谓的事情伤神。”
听到这话,戚自若松了口气,只表情仍有些难言。
戚长容屈起手指弹了弹她的眉心,笑道:“有话就问,不必犹豫。”
“皇兄真的会给小皇弟制造意外吗?”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戚自若抿了抿唇,颇为纠结:“我也不知道……”
刚才那些话她虽只听了一半,却也大致明白了莲姬在做什么。
同样也听到了戚长容关于意外的谈论。
不得不说,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皇室的复杂。
刚听时有些意外和不可置信,可听过后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很是理所当然。
毕竟,皇兄总不能一直留个不知何时会发作的隐患在身边吧?
戚自若心底虽如此想,可却绝不会将这话说出来,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同样都是血脉之亲,她怎么能为了一方而动了舍弃另一方的想法?
见她懵懵懂懂,戚长容微笑道:“假话是不会,实话是……孤也不知道。”
如果真有一天,那孩子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她会。
‘意外’,人为。
话落,随着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戚长容的目光也随之落到奶酪上,动手接了过来小小的吃了一口。
“味道不错。”
话虽如此说,可一大碗奶酪,戚长容却只吃了一口,随后便放在旁边,一动未动。
见状,戚自若更沉默了。
所以刚刚,皇兄真的只是为了支开她而已,并不是真心想做她亲手吃的食物。
约莫再过了半个时辰,琴妃喜滋滋的带着新出炉的两盒点心回来。
戚长容见了,笑问道:“母妃怎么做了两盒?”
“一盒是给你的,一盒是给君将军的谢礼。”琴妃解释道:“君将军一路护送太子回来,有功劳也有苦劳,母妃不好开口作赏,便只能以此物为小小的心意。”
戚长容应下,双手接过:“那他可有口福了,孤替将军谢过母妃。”
抬头往殿外一看,已至日落时分。
斜阳洒落下金黄色的光芒,铺在大殿之外,一路望去,不似身处人间。
戚长容告辞离去。
提着两个食盒的她,就像被扯下云端的天神,生生的沾了几分烟火气。
如今,成功拿到议和书,缓解边疆紧急战况的东宫太子,是风头正盛的一个,无人敢在此刻开罪于她。
还未走到东宫,姬方便远远的迎了上来,低声回禀道:“殿下,杨家递了拜帖,说是太傅想要入宫和殿下一叙。”
“不见,推了。”
姬方从容应下:“是。”
明明已大半年未见东宫的主子,但他们主仆之间,却半点生硬也无。
想了想,戚长容把其中一个食盒递给了姬方,吩咐道:“这东西,你亲自送到将军府去。”
姬方抬手接过,目送戚长容入了东宫后,才拿着自己东宫太监总管的腰牌,慢悠悠的往离宫的方向而去。
殿下既然说要让他亲手送达,那么他便要亲手去办这件事。
东宫无甚变化。
对于里面的宫人而言,东宫的主人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罢了。
戚长容回宫后,先一步回来的侍夏早已安排好了一起。
孙嬷嬷也已在内殿的浴池边等候,旁边放着崭新的衣袍。
眼下整座东宫内,伺候的人甚少。
当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时,戚长容不自觉缓缓地舒了口气,像是要将憋在胸腔中的浊气全部吐出去似的。
浴池旁,孙嬷嬷比划着戚长容长了一截的头发,感慨道:“殿下又长大了一些,连这头发都比以往长了一寸有余。”
一边说,她一边从旁边拿出剪子,小心翼翼的修剪尾部的分叉。
见状,戚长容回以淡笑:“倘若能再长高一些,或许能让孤更加自在。”
别的不说,至少以后不用再穿底部那么高的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