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太子!”
晋安皇心中大恸,徒然站起,身形略微摇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内侍忙上前扶着,神色动容:“陛下……”
听闻此言,君琛忙垂头不语,在外人看来是一副悲痛至极的模样,只有他自己晓得心中的诧异。
既然那毒是太子自己下的,那么他定会有所分寸,不会真的把自己玩死。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就连院使都束手无策?!
晋安皇推开内侍,大步朝太子寝宫而去。
另外一边,戚长容伏在床边,一口又一口的黑血自她口中吐出。
太医们不可近她身,唯有侍夏与侍春守在身旁。
侍春把了脉,难以置信的望着面色灰败的戚长容,颤抖着嘴唇,声音极轻的问道:“殿下这是为何?”
落雁沙,剧毒。
是她前些日子研制出来的毒药,唯有两粒,世上知道有此毒药的不过两人。
一人是殿下,一人是她。
戚长容吸了口气,反手紧握侍春的手,气息奄奄的道:“孤相信你,此事就交于你了。”
无需她多说,伺候她几年的侍春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戚长容是要让她将这事瞒下来,不要让陛下知道。
可她委实弄不明白,殿下为何要自己吃了这药?
难道她不知这药是会要人性命的吗?!
感觉到自手上传来的力度,侍春眼中泪水连连,差点哭出声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给戚长容服下,哽咽道:“殿下,此物仅能延缓毒发速度,真正的解药……奴婢还未研制出来。”
说到解药,侍春心里后悔。
落雁沙毒性甚强,但不会立时让人死去,反而会让人受尽折磨,身体一日日的枯败,最后无望而死。
她生平爱好就是制毒,除特殊情况绝不制作解药。
更何况当初弄出落雁沙,她一心只想让敌人生不如死,又怎么可能想到解药这一茬儿。
忍着腹中绞痛,戚长容勉强笑道,声音越发微弱:“从现在开始研制也不晚,记住,孤是中了刺客的毒,现今危在旦夕,必须请医圣出山,切记不可说漏了嘴。”
另外一旁,侍夏也哭的不能自己。
晋安皇赶至寝宫外,驻足片刻让其余人在外面等着,又走进去大发一通脾气,将所有御医全部赶了出来。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四人。
晋安皇绕过屏风行至床旁,戚长容躺在床上命若悬丝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眼,他不自觉的倒退两步。
不过帝王就是帝王,历经数次风雨,心智早已坚如磐石,虽遭受打击,仍能保持最初的理智。
晋安皇的声音好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太子现在情况怎样?”
侍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殿下所中之毒乃奴婢平生未见,奴婢虽能研出解药,可所需时间太长,殿下怕是等不及,还请陛下令医圣出山,许是有一线生机。”
侍夏也道:“殿下脉搏紊乱,呼吸神志皆已错乱,若是再耽搁下去,就算奴师父来了,也恐是回天乏术啊!”
“医圣?”
晋安皇缄默不语。
没人知道医圣在何处,就连侍春和侍夏也只知道皮毛。
她们唯一确定的是,医圣必定在皇宫之内,只是不知因何事得罪了晋安皇,失去了人身自由,被幽禁在某一个宫殿之内。
就在他们沉默时,床上的戚长容忽而清醒,睁开眼望着陷入沉思的晋安皇苦笑,沙哑着声音道:“父皇,儿臣又给您添麻烦了。”
晋安皇回神,见戚长容仍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下不忍,终是别过头咬牙道:“传医圣!”
殿外内侍听见吩咐,心中不由得一颤,知晓东宫太子怕是不好,否则以陛下的性子,绝不会劳动冷宫的那一位。
内侍应了一声,怕手底下的人说不清楚,亲自跑了一趟。
内殿,晋安皇负手站在床边,神态间皆是冷漠。
“你是东宫太子,是戚氏江山唯一的继承人,你没有死的权利,朕也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晋安皇无路可退。
他再没有二十年的时间能尽心竭力的培养出一个继承人。
戚长容只来得及听清这一句,而后失去意识,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姬方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有心想进去瞧瞧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又不敢随意踏入太子寝宫半步。
君琛疑惑:“小公公,医圣是谁?”
姬方定了定神,如实回道:“医圣专门负责为陛下把脉,无人知道他在何处,不过照此时看来,医圣定在皇宫之内,等会儿便要过来了。”
说到曹操曹操到,姬方刚为君琛解祸,另一旁天子近侍便带着一身穿月牙白衣裳的男子远远走来。
那人年岁不过二十五六,却面冠如玉,神情温和,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君琛一愣。
医圣竟然如此年轻?他还以为至少得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
对此,姬方轻声做出解释:“前些年医圣逝去,膝下独留从小跟在他的身边,接受他传承的一子,想必这位就是医圣之子,新一代的医圣。”
又过了一会儿,紧闭的寝宫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一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君琛定神一看,那人不是晋安皇还会是谁?
晋安皇头一次被人赶了出来,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水。
侍夏也走了出来,里面已经用不着她了。原因是医圣把脉时不得有人守在一旁打扰。
那医圣原本还想把侍春一同轰出来,还是晋安皇说什么都不同意,这才勉勉强强留在里面伺候。
无人知道寝殿内的情况。
医圣秦然走进去,侍春立即迎了上去。
“师兄。”
“听说太子病重,脉案如何?”秦然行至床旁,伸手便想掀开薄被。
侍春手疾眼快的拦住了他,在他疑惑不解的注视下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秦然面色不愉,伸手便去扶她:“快起来,你我同出一脉,跪我做什么?”
侍春眸中含泪,说什么也不愿起。
“师兄,有一事我得先与你说明,太子不是病重,而是中了毒。”
秦然疑惑,还是那句话:“太子中毒,你跪我做什么?”
侍春半真半假的说道:“太子中的毒出自我手。”
见秦然面色微变,她急忙接着说道:“并非我下的手,那毒药是我前些日子研制出来的,可却在前两日出宫之时意外丢失,也不知落到何人手里,最后竟然害了殿下!”
侍春没办法了。
秦然自小天资聪慧,又是上一代医圣的独子,要是让他上手把脉,戚长容的真实身份就瞒不住了。
她无法预料自己的下场,自古知道的越多的人活的越短,师父已经死了,秦然绝不能再出事。
她唯有把自己卖出去,坦白说出毒药来源,半真半假的糊弄于他。
秦然果然松了口气,会错了意,再次去扶她。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既是你研制出的毒药,只需把方子给我,我便能配出解药,无需担忧,此事我不会与任何人提起。”
这一次侍春没有再拒绝,秦然稍一用力就将她提了起来。
“你且将用量说出,我看看药箱里是否有现成的。”
侍春不敢隐瞒,各种剧毒药材之名从她嘴里吐出,引的秦然频频侧目。
秦然感慨:“你进步甚大。”
侍春要的不是夸奖,而是破解之法,闻言忍不住着急起来:“师兄!”
“好了,不就是落雁沙吗?我自有应对之法。”
秦然安抚她,从药箱里挑了半天,最后拿出一黑色小瓶递给她:“落雁沙算不上绝顶毒药,又幸亏你用量极少,只需服用百解丹调养两月即可。”
他还想多说两句,侍春早已迫不及待的将瓶子抢了过来,二话不说先给戚长容喂上一颗,脸上焦急之色顿显。
秦然眨了眨眼,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下一秒,又恍若无事的收回手,低声问道:“师妹在东宫这两年还好吗?”
不知为何,侍春竟不敢看他,目光躲闪道:“挺好的,除了殿下外,东宫没有其他正经主子,没人敢给我气受。”
秦然顿了顿,转瞬释然。
“那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戚长容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灰败之色也有所恢复。
这时,又听秦然道:“殿下既然已经无事,我就先走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一个身在东宫,一个被幽禁在冷宫,都身不由己,只能听从别人安排。
若说起来,他们也算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秦然长她几岁,一直是个合格的大哥哥,只是后来医圣去世,她被送至东宫成为太子侍妾,两人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侍春低垂着头,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敢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寝宫里,独留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在其中。
戚长容不知从何时睁开眼睛,将侍春眼中的失落尽收于眼底。
她问:“既然喜欢,为何不去追?”
侍春被吓了一跳,连忙收拾情绪故作无事的回过头来。
“殿下,宫中之人多身不由己,他本来就已经够难的了,奴何必给他找麻烦?不说别的,就说我们现在这个身份,只要奴还是东宫侍妾,奴和他之间就什么也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