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世仁越发浓重的傻样,沈从安再看不过眼,连叹息都无法抒发他心中的郁闷之情,只好彻底无视了眼前这人,转而与正在处理伤口的君琛回禀道:
“按照将军的吩咐,我已约束军中的兵将,不许他们入城劫掠,如今这城中百姓,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并未出现太大的乱子。”
在这方面,君琛与死去许久的庞庐完全不同。
庞庐性情残暴,每攻破一城,必将领着军中兵将在城中进行狂欢,烧杀抢掠顶使胜利者的权利,这些年来一直恶名在外。
而君琛则是君子之将,攻破城池后,他并不会用极端的方法令百姓们臣服,而是将消息传回上京,自然会有人前来处理。
听了此话,正赤膊包扎手臂上的刀伤的君琛没有太大的反应,对于手底下的兵将,他自然心中有数。
见君琛手底下的绷带隐隐透着红色,沈从安皱着眉头道:“将军既然受伤了,就该唤军医前来处理伤口,何须自己撑着?”
“小伤而已,死不了。”
君琛声音略有些沙哑,动作熟练的将伤口包扎好,随即重新套上外衣,一边系带一边面无表情的继续说:“此次攻破凉国,军中损失略重,底下的将士们更需要军医照顾。”
听了这话,周世仁也凑上前来,打趣道:“将军说的是,也只有将军才会如此善心,大小伤自己处理,不过度挪动军中物资了。”
君琛瞥了他一眼,神情微厉:“你似乎话中有话。”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周世仁也不再隐瞒,耸了耸肩无奈道:“凉国国破,军中有些将士觉得自个儿居功至伟,正在下边颐指气使呢,我瞧着都很不舒服。”
话落,君琛看向沈从安。
如何约束兵将,一向是由沈从安负责。
察觉君琛眼眸中的询问,沈从安同样对此毫无办法,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回禀:“刚打了一场胜仗,正是将士们最为兴奋的时候,我不好约束太过,以免触底反弹。”
沉默半响后,君琛厉声而道:“你去传令,若有谁敢擅自惊扰城中百姓,按军规处置。”
听出君琛言语间凌厉的怒气,沈从安与周世仁面色纷纷一紧,不敢再摆出谈笑的姿态,忙拱手应下。
此后,二人合力,总算是暂时将局面稳定了下来。
直到处理好杂事后,二人疲累的回到住处,不待他们说什么,就瞧见了依旧一身戎装的君琛。
甚至于,他手中的武器依旧形影不离。
沈从安微微一顿:“仗已经打完了,将军为何做此装束?”
“仗还未完。”
说罢,君琛坐在桌边饮了口凉茶:“你二人留守于此,等候上京派人前来处理残局。”
听到这话,沈从安蹙眉不语。
“留我们二人,将军要去何处?!”周世仁惊道。
徒然拔高的声音在耳旁炸开,仿佛能冲破人的耳膜。
霎时间,沈从安只觉得耳边一麻,转头无奈的瞪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周世仁,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再问有何意义?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待会儿便会领君门中的将士离开,至于朝廷分派下来的兵将,则随你们一同留守在此地。”
说到这儿,君琛眯眼一想,确认再无任何遗漏后继续道:“凉国皇室中人已死的差不多了,军心溃败已举白旗,应当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
越说,周世仁抓狂:“冰雪还没告诉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打仗,仗都不已经打完了吗?!”
耳边的噪音又升了一个度,沈从安掏了掏耳朵,终是耐心耗尽,低骂道:“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聪明的时候聪明,蠢的时候真蠢,你是不是忘记了,东宫太子可还在草原上与蛮夷各族周旋!”
此话一出,周世仁恍然大悟,随即又拧紧了眉头:“可将军身上还有伤,岂能骑马远行,届时免不得伤口开裂伤势加重,为何不休息几日再去?”
对于身上的伤,君琛不以为然:“小伤而已,还不足以令我伤神。”
“将军,要不还是再等等吧?连续几月的征战,中途并未休息,身子只怕承受不住。”
沈从安还想劝一劝:“那东宫太子已在草原中逗留多时,想必不会因这一两日的耽搁出现意外。”
“不能再等。”心知他们说的都对,但君琛怎么也放不下心,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去,总要亲自看见她无事,我才能真的安心。”
她?
“将军……”
沈从安看他神情,忽而若有所悟道:“将军是放不下东宫太子?”
想到至今还在危险之地的戚长容,君琛勉强笑了笑,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将军是重情之人。”
话已到了这个份上,沈从安不好再劝,毕竟东宫太子的安危关乎一国国本,无人不敢不将之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将军便带上君门三万兵将,尽快启程吧。”
话落,周世仁想了想道:“要不我随将军一块儿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君琛起身,抬脚往外走,头也不回的道:“你太麻烦了,带你就是带了一个累赘。”
周世仁:“……”
话落,君琛已走了出去。
屋内的二人对视一眼,在周世仁越来越茫然,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下,沈从安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别把将军说的话放在心上,虽然你的确是个累赘。”
不说还好,一说就宛如捅了马蜂窝。
然相处多年,沈从安早已摸清楚了眼前人的路子,在周世仁破口大骂之前,及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从容不迫的道:“将军马上就要离开了,咱们还是去送送将军吧。”
此话一出,周世仁果真再不计较‘累赘’一事,忙不迭的跟在沈从安身旁,快速追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君门的效率很高。
不多时,一切准备妥当,连同路上迟的干粮也已放在马鞍袋中,君琛便集结了两万七千多未受伤的君门将士,翻身上马振臂一呼,以最快的速度越过清冷破败的街道离开此处城池。
想来,是急着与在草原上的戚长容汇合。
对此,周世仁颇为赞许。
“以往我只觉得将军一根筋,不知变通不通人情,恐他在朝堂上吃亏,如今才知晓,在某些方面将军还是很聪明的,至少他知道与东宫保持良好的亲密关系。”
站在城墙上的周世仁越说越觉得有戏:“看在将军几番相救的情分下,日后在朝中,东宫太子总要庇护将军几分,你说是不是?”
说罢,他伸手拐了拐沈从安的胳膊,想要得到他的回应赞同。
谁知沈从安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意味深长的看着君琛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的道:“谁知道呢,这是他们两人间的事情,旁人又怎能知晓。”
此话一出,周世仁想了想,而后赞同点头:“也是,罢了罢了,总归将军武艺超群,哪怕有一次他与东宫太子闹掰了,也不至于掰的太难看。”
“你想的太多。”
沈从安毫不犹豫戳破周世仁的幻想,瞥了他一眼道:“很多时候,用蛮力是最愚蠢的选择,不仅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还会恶化事态,而以东宫太子的脑子,只要她有心,足够玩儿死十个将军。”
在半空中与沈从安的眼神进行一番厮杀,周世仁面色扭曲,看着他不注意,伸手准备敲他的头:“你到底是哪一头的人,难不成还盼望东宫太子玩死咱们将军?”
“你放心,东宫太子舍不得。”沈从安负手站立,无视眼前的拳头,轻声道:“只要东宫太子还有心,她就舍不得。”
“你怎么知道?”周世仁无疑地盯着他,手依旧在半处未收回,仿佛一言不合就能用力敲下去。
“我就是知道,像将军这样的人,一旦交付真心就是死不回头,谁忍心辜负他的一厢情意?”
话落,沈从安看了眼他的拳头,挑眉反问:“怎么,我说的不对,你准备替将军教训我?”
“对是对的。”周世仁讪讪的收回手,在自个儿面前比划了两下:“虽然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我觉得你说的没错,罢了罢了,暂时相信你。”
……
荒城。
夜色略略迷离,城中的氛围一片肃静。
灯火通明的城主府,戚长容坐在主位上,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蛮夷各族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今夜极有可能会来夜袭,孤已命两千禁卫留守城主府,一旦情况稍有异常,他们就会带着你们从城中暗门离开,你们不得耽搁,趁势离开,明白吗?”
戚长容面前,站着的是王哲彦与赵月秋。
这二人正不约而同的皱着眉,面上带着不情不愿之色,看来是想反驳戚长容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反驳。
良久,王哲彦道:“殿下呢?殿下不同我们一起走?”
“孤不能走。”戚长容笑的淡然,并未应即将到来的危机失态:“城中还有一万多人,孤若走了,就是逃兵,孤从不不战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