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义州

“不过两千人而已,卫将军何必兴师动众,倾巢而出?”

卫衡难掩难受:“昨日一千人对三百人,死近五十人,若今日两千对两万,可否一人不损?”

“战场之上,死生自有天命。”

迟安缓缓摇头,以经验之道劝解:“即便卫将军派两万军士迎敌,但最终能与那两戎兵交手的,至多不过四千人。”

“何况,若卫小将军立时倾巢而出,岂不是让戎兵摸清了城中的兵力?”

“若下次再来两万戎兵,卫将军又要以多少兵力迎战?”

见卫衡目露迟疑之色,迟安再道:“殿下之意,不过是让这座城池吸引蛮夷人的注意力,好让派出去的几百人发挥最大的作用。”

“唯有保持神秘,不让人摸清底细,又不让人攻破城池,拖延的时间才能更久,卫将军可否明白?”

卫衡抿了抿唇,眼中的愤怒渐渐消退,终是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多谢迟将军指教,我明白了。”

最终,卫衡率领三千精兵出城迎战。

这一次随意就有人数压制,可战况却算不得好,双方皆有损失。

一个时辰后,残余跶坦戎兵败退离开。

卫衡的长剑已染满了鲜血。

他环顾四周一圈,声音嘶哑的朝旁边的亲卫吩咐道:“去点一点人数。”

好一会儿后,亲卫来禀:“回将军的话,此场战役,杀敌五百二十七人,损兵三百二十八人。”

听到这个数字,卫衡心底狠狠一痛。

他派出的兵将比人家多了一半,可损耗的人数却也比他们更多。

直到真正面对这群野蛮之人时,卫衡才知道,两者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一个是在野外肆意奔腾的野兽,一个是被圈养在笼子里,没了多少野性的动物。

一旦二者之间开战,结果已经能够预料。

卫衡心底五味杂陈:“把这些戎兵堆在一块儿烧了,再把死去兄弟们的名字记一记,待回燕国之后,抚恤金要立时发放在他们家人的手上。”

亲卫情绪也不高,低声应下:“是。”

城墙上,迟安正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看着堆积在一块的尸首冒出青烟,难闻的味道甚至飘入了城中。

片刻后,他低声而道:“这卫将军倒是个可塑之才,只可惜年岁稍小,沉不住气了些。”

“年岁?可塑之才?”

站在旁边的戚长容眯了眯眼,扯了扯唇角,神情略有些冰冷:“若论年龄,君将军比之大不了几岁,却早已是身经百战,被百姓奉若神明。”

“说到底,不过是养在温室毫无危机感的花朵突然被移到了室外,经受连日的风吹雨打,不甘心就此被打的抬不起头来,终于开始蜕变罢了。”

此话一出,迟安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在这一点上,确实无人能与君将军比肩。

……

又过了一月,九月十三。

千里之外,与凉军对战阵前的君琛临时翻开沙图,正与军中各部商议对敌之策。

帐篷中的沉默终是被打破。

面对众人的迟疑,沈从安率先道:“凉国义州确有些易守难攻,不过并不是毫无办法,时至八月,正是天气干燥之时,其实这些日子我观风向,实是顺风。”

“我建议,借风火攻。”

只要击溃眼前这座城池,义州被破也是迟早的事。

此话一出,沉思良久的周世仁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一边打量君琛的神情,一边斟酌着到:“义州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可长久的对峙也不是办法,借风火攻虽会波及百姓,听起来是残忍了些,可两军交战,本就如此。”

军中的两个谋士都赞同借风火攻,其余的副将自然毫无意见。

君琛撑着沙盘,目光落到某一处久久不语。

良久,察觉众人的视线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君琛唇角紧紧绷成一条线,终是颔首应道:“既要火攻,那便准备好足够的火油,从此处攻上。”

说罢,他手指着沙盘的某一处,赫然是义州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得此话,周世仁与沈从安对视一眼,二者忽而相视一笑。

就在刚刚,他们还以为将军会因为心中的怜悯而否定火攻。

不过,到底是他们小瞧了将军。

再商议好攻城之策后,君琛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另一边,沉声道:“在此区域中,时常有蛮夷之人出没,为防他们杀出,营地要留下一部分人看守,若察觉不对,立时将之一网打尽。”

蛮夷人。

无疑是压在所有人心上的一块大石头。

就在帐篷中的气氛颇为冷凝时,帐外忽而冲进一报信之兵。

“报——京中的急件!”

听闻此话,沈从安立即从来人手上接过信件,转而交给君琛。

待打开后,君琛的眉头忽然越皱越紧。

就在所有人惴惴不安,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之事,就见君大将军对一封信件横眉怒眼,眼底燃出一撮小火苗,一拍桌子蓦然怒道:“真是胡闹!”

众人的心肝也随着桌子颤了颤。

沈从安接过信来仔细瞧了瞧,与君琛不同的是,他却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在两极分化的对比之下,周世人也接过来看了看。

当看清信中的内容之后,周世仁立即笑出声来:“可是大大的好事啊,如今蛮夷族的人后院失火自顾不暇,又哪里有精力与我们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听到这话,帐篷中的将领纷纷问道:

“信中写了什么?”

“蛮夷各族的人为何自顾不暇?”

“何为后院失火?”

闻言,周世仁看了一眼上首气得不轻的某位大将军,笑着向众人解释。

“在这几个月间,咱们那位太子殿下又做了一件让人惊心动魄的事。”

“太子殿下向燕国借了五万兵马,随之潜入草原,在草原各部族间煽风点火,铸了一道无人可跨越的荒城,吸引了大部分蛮夷之的注意,眼下的蛮夷各族,内战将起,自是再无心思顾及我们。”

此言一出,霎时间,帐篷中从死气沉沉变得热闹非凡。

“太子殿下果然好胆色!”

“咱们的这位太子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然敢直入草原腹地,着实令人佩服。”

“我在想,那五万燕军到底靠不靠得住,要是他们临时反水,太子殿下岂不就是身陷险境,腹背受敌?”

“应当不会吧?”

不确定的答案停留在众人之间。

就在他们议论之时,只有周世仁一人注意到,主位上君将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黑,到最后甚至黑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似的。

顿时,周世仁连忙给众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不明所以,在周世仁的示意下往主位上看去。

当看见君琛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蚊子似时,众人不由得大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明白将军忽然动怒的原因。

良久,君琛转而执笔而下,当着众人的面书写信件,最终交于信使之手,一字一句,极为缓慢的道:“把这封信,送到那座荒城里,务必亲自交给太子殿下,且告知殿下,让她千万保全自身,等……我去接她。”

君琛说的很艰难。

待说完这番话以后,仿佛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常年驻守在最混乱的临城,自然知晓草原各部族之间的势力有多复杂。

仅有五万兵马,又怎能动摇蛮夷?

如今的戚长容不过是仗着蛮夷各族还未彻底反应过来,才能在其中搅风弄水,得一时便宜。

可若等蛮夷各部做出反应,且联合起战……

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好。

以那人的心智,他不相信那人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唯一能合理解释的,便是她是故意的。

她以一人之力挑起草原的内斗,再以自身为诱饵,使得蛮夷各部族再无心思在晋凉之战中捣乱。

信使接过信件,行礼过后立即转身离去。

直至这时,众人恍然之间才发现,让将军动怒的,是东宫太子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沈从安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君琛抬起眸来,眸中尽是深色。

“明日攻城。”

话音一落,众人下意识挺直脊背,各自领命而去,不敢再多言。

帐篷中重新恢复肃穆的氛围。

夜幕来袭,营地中燃着数堆篝火,将士们正在用一口口的铁锅熬粥,配梆硬的干粮饼,对付晚膳。

作为军中主帅,君琛伙食自然要比旁人好,如今他面前的碗里还有一只硕大的鸡腿。

鸡腿表皮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想而知伙头兵废了多大的心思。

只可惜,自从得知戚长容身陷囫囵,他便半点胃口也没有。

不多时,周世仁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过来,递给君琛后劝道:“该吃得吃,该喝得喝,你可别熬坏了身体,咱们那位太子殿下命大着呢,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自个儿给玩脱了。”

说完这句话后,周世仁动作利索的把自己的干粮泡进粥碗中,再不管君琛作何反应,美滋滋的吃起了味道并不好的伙食。

君琛垂眸,不知有没有将周世仁的话听进耳中,却到底是不知其味的用了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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