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死了吗

然他并未错过庞庐受伤的一幕,若趁胜追击,说不定能一举将其拿下!

闻言,戚长容却摆了摆手,面色悠然自如:“不必了,他暂时逃不了的。”

傅厢从城下走来,脸上有未干的血液。

他随手一抹,本想整理仪容,却没想到更令人心生恐惧了。

“殿下,来人共有三十二人,现已全部伏法。”

戚长容颔首,轻声朝侍春问道:“死了吗?”

裴济与傅厢对视一眼,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谁。

沉吟一会儿后,傅厢刚想汇报此次的伤亡人数,就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暗卫在旁边轻声细语的回话。

“无碍,肋骨断了两根,受了些轻伤,需调养数月。”

暗卫一开口,裴济就明白她问的谁了。

之前在庞庐暴怒时被扔下城墙的那一个。

戚长容再次颔首:“好好养着,需要任何药物,只管在孤的行囊中取。”

得了她的话,暗卫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若不是殿下出行时队伍里带了许多好东西,或许以现在黄沙城的条件,养不好他们的伤势。

“小夫人这是怎么了?”旁边,裴济忽然开口问道。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侍春身上,就连明显不耐烦的蒋尤也看向他。

“无碍,许是被那些人吓着了。”戚长容神色不变,见侍春仍是失魂落魄的抓着衣袖不放,便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噙着笑意温声道:“侍春,你要是再不松手,大家恐要笑孤了。”

听了她的话,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敢。

笑话倒不至于,只是心里诧异罢了。

都知面前梳着妇人发髻的姑娘是随行而来的东宫妾室,然而他们不知这妾室竟然如此得宠,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朝臣与百姓的面都敢与太子拉拉扯扯。

最关键的是,太子不仅不处罚,甚至于还有耐心哄她。

这份宠妾之心,未免有些过了。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侍春隔着衣袖,下意识按住戚长容腕间的脉搏。

沉稳有力,节奏分明,不像是有病之人。

她缓缓松开手,嘴角挂着一抹羞涩的笑意,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众人道:“奴胆子小,让诸位大人看笑话了。”

傅厢见戚长容神色如常,忙洒脱一笑:“小夫人客气了,今日排场太大,又见了血,莫说姑娘家害怕,就连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也觉得可怖。”

侍春但笑不语,婉转的视线频频落在戚长容身上。

她确实被吓着了,而且吓的不轻。

但并不是被所谓的凉贼吓到,而是,被那时候的殿下所吓。

“只可惜了这些良驹,莫名的丢了性命。”

说话的人是韩愈,他蹲在失去声息的马匹前,眼中尽是怜悯。

韩愈身上沾了不少血,身为百人中的一个,他自然武艺不俗,先前对付贼人时也出了不少的力。

闻言,戚长容看了过去,那些发狂的马是她下令杀的。

她顿了顿,然后风轻云淡的说道:“城中百姓多日未曾沾过荤腥,它们既然死了,若百姓们不介意,便将其分之而食了吧。”

轻飘飘的话一出,顿时砸在众人身上,让他们好半天回不了神。

不等韩愈说什么,蒋尤便第一个跳了出来,惊怒交加的大声道:“按晋律法,食战马是死罪!”

“它们不是战马。”

“它们是!铁蹄马鞍是定做的,如若打仗,它们也可上阵杀敌!”

戚长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然,目光落到鲜血淋漓的马尸身上,不为所动:“在将铁蹄迈向无辜大晋百姓时,它们就已被剥夺了成为战马的资格。”

“它们不是自愿的,它们是被下了药!”蒋尤被气疯了,忍着怒意反复提醒道:“在正常情况下,它们绝不会无故伤人。”

“是被下了药。”戚长容表情认真的同意蒋尤的说法,但语气随之转为冷冽:“但那又如何?倘若你酒后杀人,那人便不是你杀的了吗?”

来不及因她的松口感到高兴,下一刻听了后半句话后,蒋尤胀得脸色通红:“你、你这是歪理!强词夺理!”

他实在接受不了食马。

在他眼里,战马就该在战场上肆无忌惮的践踏敌人,他们与人一样,都是立过累累战功的。

功勋在身,即便是畜生,死后也该荣誉入葬,而不是成为口中粮食。

戚长容看向蒋尤,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十二驸马,你只看见了战马,却没有看见无辜受伤的百姓。”

因那群受伤的人不少,好在戚长容下令及时,未曾伤及人命。

“从这一刻起,孤剥夺他们战马资格,无可厚非。”

蒋尤还待再争辩,但戚长容不愿与他浪费时间,转身扬长而去。

他刚想追,侍春却低眉隔在二人中间:“十二驸马,殿下对背叛的容忍度为零,您也别为难她了。”

没有用的,凡是殿下决定的事,就连皇帝陛下也没有办法。

或许君将军有可能令殿下心意回转一二,偏偏此时君将军不在,注定无人能拿捏殿下。

人也好,畜生也好。

被逼无奈也罢,主动投诚也罢。

凡是背叛,在她心里就是个死物了。

蒋尤暴跳如雷,额上青筋都跳了出来:“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我不懂!反正战马就是不能吃,吃了就是死罪!”

侍春眼眸渐冷,抬眼看向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的裴济,凉声道:“裴大人,你没听见殿下的吩咐吗?”

“听见了。”裴济看了看蒋尤,略有些为难:“可是……”

“没有可是。”侍春略显粗暴的打断他:“殿下的命令,你等不能不从,否则就是抗旨不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句名为‘抗旨不尊‘的大山压下来,裴济只觉得头皮发麻。

下一刻,他无奈的对着身旁的人道:“杀马,分肉。”

蒋尤张开双臂挡在马匹前面,恼怒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侍春拧眉:“十二驸马是想抗旨?”

“我今日抗了又如何?”蒋尤粗喘了口气,恶狠狠的道:“算我看错了戚长容!本以为她虽时而心狠,却心怀仁慈,是极好的储君,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终于让我看清,狠毒之人就是狠毒之人,永远都不会变!”

他本以为经历那场绑架案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质的改变,然而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这人永远不会悔改,更谈不上心软了!

“既然十二驸马不愿遵旨,那就请恕奴无礼了。”

侍春柔柔的朝着蒋尤福身,在他愣怔时突然冷声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十二驸马架走?”

突然提高的声调吓了裴济一跳,他刚想当和事老,可接着,原本站在原地如雕塑一般不曾动弹的暗卫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不顾蒋尤剧烈的挣扎,不由分说的将人架走。

紧接着,城门口变为大型屠宰现场。

浓郁的腥味久久不散。

时值荒年,许多百姓只能勉强谋得温饱,更多的是食不果腹,活活饿死的灾民。

好不容易能吃上一回肉,可没几个人的脸上有笑容,更多的是心情沉重。

戚长容作为当朝太子,又是下命食马的罪魁祸首,自然得了一份最为鲜嫩的肉羹。

侍春将蒸好的肉羹端了上来,瞧了瞧她的脸色,斟酌的说道:“这是府中人孝敬您的。”

“不必。”戚长容平淡出声:“你拿去吃了吧。”

侍春皱了皱眉,不免觉得忧心。然她犹豫一会,又仿佛能明白戚长容所想,顿了顿后,便退了下去。

裴府后院大厨房,借着桌上的几两马肉,裴济与傅厢痛快对饮。

这酒还是几年前酿制的,平日他们都舍不得喝。

醇美火辣的酒顺着喉咙滑下去,裴济舒服的叹了一声:“我都快记不清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酒,他们不缺,缺的是下酒菜。

裴济这样说完,傅厢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道:“你在想太子?”

裴济低低一笑,笑声中满是苦涩,他叹了一声:“是啊,从前我只觉得朝廷将太子派来是敷衍我们,可今日一见却不尽然。”

东南之地的贫瘠已经无法扭转,连朝廷都隐隐约约的放弃了这个地方,任由这里的百姓自生自灭。

然而戚长容不同,战马说杀就杀,说吃肉就吃肉。

至少今天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事实,在东宫太子的心里,没有什么比百姓更加重要。

傅厢抿了抿唇,道:“跟着这样的一位储君,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在忍受范围。”

“只要能让百姓活下去,就算她脾气再大,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人无完人,连他们自身都有无数缺点,又怎么有资格要求别人能做到十全十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是时候,厨子苦着张脸从庭院外走了进来,他手里还端着碗香气诱人的肉羹。

看起来竟然分毫未动。

傅厢放下筷子,奇了怪道:“怎么回事?”

厨子摇头,一脸茫然:“奴也不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殿下今日没胃口。”

太子没胃口,他们竟然还吃得这么香……

傅厢不由得瞧了裴济一眼,后者也恰好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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