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落到手上后,戚长容指尖不自觉的从‘殿下亲启’几个字上拂过,忽而有些好奇他在里面写了什么。
见状,燕亦衡似笑非笑的觑了她一眼:“戚兄既然有兴趣,不妨打开一看?总归不会是什么朝堂机密。”
若是朝堂机密,也就不会故意提醒她,说什么无论在何处都要第一时间打开看了。
戚长容挑了挑眉,单手拆开信封,看似漫不经心,动作却优雅的可以,一举一动都似画中人,令人移不开目光。
当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信中的内容后,她忽而扯唇,发出一声气音轻笑。
霎时,安静的画面被打破。
燕亦衡指尖微颤,从茶杯上移到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戚兄为何如此高兴?”
“三王爷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她大度的把信封放在桌面,伸出手指压着信件,慢悠悠地推向了对面。
燕亦衡眼皮跳了跳,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刀被被架在了脖子上,他神色僵硬的把信件捧了起来,原本只打算粗略的扫一遍,可目光落到里面的内容上后,眉宇间便渐渐笼罩着一股凝重。
“三王爷不是想要孤的底气吗?”
“这就是孤的底气。”
随着淡漠如昔的两句话从戚长容嘴中说出后,燕亦衡捏着信纸的手忽然狠狠用力,指节隐隐发白:“早就听闻大晋有盛世君门为盾,今日观其字迹,果真如此。”
“蔚然壮阔,不可小觑。”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燕亦衡憋在心底的那口气忽然散了:“有这样一个人站在戚兄身后,即便戚兄远在千里之外,果真也会底气十足。”
君门。
大晋的传说。
一座敌军无法跨越的壁垒。
那是陪同大晋高祖一同打下江山的名门功臣,也是唯一没有被卸磨杀驴,反倒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至今仍被人忌惮的君门。
戚长容淡淡一笑:“若此消息传入二王爷耳中,三王爷以为二王爷会作何选择?”
凉国又被打下一个州。
凉国名将庞庐被斩下首级,头颅被挂在凉州示众。
对于四国而言,这个消息无异于如地震一般,一旦大肆宣扬开来,大晋的战力又要往上翻滚。
君门的盛名,则会再次上一层台阶。
那君琛……将会变成四国的无价之人。
燕亦衡太明白其中的关联了,别看只是打下了凉国的一个州,两国距离甚远,看似与燕国毫无关系。
可他自问燕国与凉国战力根本相差不大,若那君琛脑袋一抽,非要掉过头来攻打燕国边境,同样的,燕国一定也支撑不了多久。
更别说如今正在内乱时期。
若是边境再乱,对这个国家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瞧眼下的情况,想必要不了几日这个消息便会传遍天下。
而君琛又大肆张扬地给戚长容写了封信,便是在向所有人昭示他的选择。
——君门是戚长容的后盾与退路。
如此一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位晋国的太子殿下,足够让燕国朝臣们琢磨好长一段时间。
再无人敢轻视于她。
燕亦衡苦笑着,一只手撑着额头,仿佛很是苦恼:“我从未见过像戚兄这般幸运的人,瞌睡来了便有人给你送枕头,这份运道实在是无人能敌。”
戚长容前脚刚在琢磨该用什么作为她与燕二王爷间交易的桥梁,后脚,君琛就眼巴巴地亲手将桥梁递了过来。
谁能说这事是偶然?
对于燕亦衡的称赞,戚长容并未觉得有何不同,只款款起身,动作轻缓的抚了抚长袖,道:“孤先回揽月楼禁足闭门思过,三王爷请自便。”
说罢,她从容不迫的从燕亦衡手中拿回信件,而后转身,带着身后的侍从侍女,悄无声息的远去。
她,成功的搅乱了燕国成安的一片风雨。
……
几日后的大牢内,当听闻燕政被下狱以后,申茂暗中谋划多时,终于找了个适当的时机急匆匆的寻了个借口,再收买了大牢内的狱卒,乔装打扮过来探视。
牢房门开锁的声音传来,申茂一头钻了进去,而后毫不犹豫地跪伏在地:“微臣见过大皇子。”
燕政盘腿坐在石床上,闻言缓缓的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问道:“现下外界的情况如何?”
申茂跪在地上急声道:“情况极为不利于殿下,拓跋盛死于非命的消息已然被散播开来,所有矛头都直指殿下,那凉国使臣气怒不已,非要强逼陛下给他们一个交代。”
“最为不妥的是,对方有人证物证,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殿下命人暗杀了凉国六皇子。”
就连凉国的使臣也是这般认为的。
而燕政又被困于大劳,根本无法为自己辩解。
情况已变得十分恶劣被动。
闻言,燕政气得紧紧地握住拳头,额上青筋暴起:“荒唐!我从未令谁去暗杀过拓跋盛。”
“微臣相信殿下。”申茂深吸一口气,终是说出了最为忌惮的一件事:“可陛下不信。”
申茂闭了闭眼,语气沉重的继续的:“还有,当日那件龙袍上,有皇子殿下的私印。”
这是最坏的事。
倘若凉国六皇子真是大皇子命人杀的,只要在其中运作得当,也不至于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可偏偏在此关头,爆出了这么一件足以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
饶是燕政身后追随者无数,此时也不由得为这两件事四处奔波,焦头烂额。
龙袍?
私印?
一道惊雷劈下,燕政嘴唇颤动了两下,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那件龙袍本就是他暗中命人赶制的,为了彰显所有欲,他还特意在龙袍内山上印下了皇子私印。
龙袍本被好好的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可那一日却突然被人偷走。
重重围困之下,竟还被人逃走了。
早在被人偷走时,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前那些时日也胆战心惊,很是过了一段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行走的惊恐时日。
但后来,龙袍消失了,黑衣人消失了。
成安也未生出新的腥风血雨。
渐渐的,他心底的防备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他怎么也没想到,所有的事情会堆积在同一天发生,就像是早就被人谋划好了似的。
见上首久久没有动静,申茂不由得颤抖着双肩,本能的压低声音,问询道:“殿下,那件龙袍难道真的是您……”
最后几个字被申茂重新咽回腹中。
即使燕政没给出明确的回答,可他跟随在燕政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此时这个男人沉默的原因。
申茂急了,指甲死死抠着冰冷的地板,耐不住性子发问:“事已至此,想必已经忙不下去了,殿下还有何办法挽回?”
一旦意图谋朝篡位的罪名被扣在脑袋上,即便是皇亲国戚又如何?
最后照样会死得连渣渣都不剩。
这些年来,在皇室中,父杀子可一点都不稀奇。
燕政紧紧地皱着眉,眉间的沟壑仿佛能夹死蚊子:“父皇如今是何种态度?”
“微臣不知。”申茂忧心忡忡,如实说道:“这些天来,陛下根本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还曾因这事被提及而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
没有人敢去触燕皇的霉头。
这个消息不好不坏,至少代表燕皇并没有立即舍弃他的意思。
燕政不由得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缓缓放松。
他很快就发现申茂眼神中的闪躲,心中蓦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又问:“可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申茂咬了咬牙,头更低了:“大皇子府被封,您的母妃,也因过于喧闹被禁足于后宫。”
想来,那位娘娘是因为想给燕政喊冤,所以才会被禁足于宫中,不得外出。
燕政深深吸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外面发出一阵明显的声响。
闻声,申茂道:“殿下,微臣是私下潜入大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请殿下给出明确指令。”
“按兵不动。”
“是。”
此话一出,外面敲门的声音更加明显。
显然,是狱卒正在提醒申茂该离开了。
很快,牢房内又只剩下燕政一人。
……
揽月楼。
燕亦衡大大咧咧的跪坐在戚长容面前,语气不大乐意的道:“他想见你。”
正打算抚琴的戚长容头也不抬的问道:“谁?”
“……”燕亦衡顿了顿:“燕北辰。”
自从凉国一州被夺的消息传入成安,燕北辰几次三番的从他为入口试探。
可惜,他只作不懂之态。
如今,他已不再亲切的唤这人二哥,而是语气平淡地叫了大名。
虽然因某些原因无法立即与他翻脸,可心中的芥蒂到底是真实存在的。
“孤被禁足在揽月楼不得外出,恐怕只有劳烦燕二王爷亲自来一趟了。”
手下琴音一泻而出,戚长容的语气无甚波动:“三王爷替孤传一句话给二王爷。”
燕亦衡神情阴郁,却是强压着情绪:“戚兄请说。”
“想要与孤合作,就请他先拿出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