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一步一步走的如履薄冰,一宿一宿的望着黑夜等待天明,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护晋国子民,拥所爱之人入怀。
此时此刻,戚长容更是清楚,她所有想要的,都已唾手可及,可最让她高兴的却不是将登大位,而是不负自己不负卿。
她希望直到垂垂老矣,再回顾这一辈子,能问心无愧地与最爱的人说上一句:我从未辜负于你。
如此,方是圆满。
从逐渐加重,仿佛能将她骨头都捏碎的力道中,戚长容察觉眼前的人有多激动,两人的心跳混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良久,实在承受不了的戚长容终于结束了无言的自虐,苦笑着推了推他:“将军要是再用些力气,我的骨头都会碎了。”
狂喜之中听闻此话,君琛立即松了力道,连忙退开一步,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见状,戚长容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肩膀,一边轻笑,一边安抚他道:“将军不必如此,此种眼神,倒把我瞧得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先前的喜悦让他如同窜上了天一般,只觉得心下无比的开阔,而待平复片刻后,君琛似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殿下想到了该如何应付朝臣百姓?”
听闻此话,戚长容颔首,语气中难得带了三分迟疑:“是,但或许依旧要委屈将军。”
“我什么都不怕,只要能拥有心中所爱,便也不会觉得委屈。”
一向木讷寡言的君琛急迫的想表达自己的情意。
戚长容又笑:“我知。”
君琛道:“殿下找到了什么办法?”
“将军依旧娶妻,我依旧迎娶太子妃。”
说到这儿,戚长容顿了顿,面对君琛全心全意信任的眼神,终是闷闷一笑,不再卖关子:“但,将军要娶的是我,而我要娶的是将军。”
戚氏皇族的谎言太大,若戚长容不想动摇国本,杀遍天下人,便只能任由这个谎言继续。
她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必定在天下间掀起一片浓重的腥风血雨,哪怕如今的凉国已然落败,并入晋国国域,可陈国与燕国仍旧在虎视眈眈。
隐瞒,欺骗。
已是左右权衡之下最好的方法。
君琛面色茫然,不太懂她话中的意思。
这时,戚长容微扬着下巴,望进他的眼中,继续解释:“从此以后,将军是皇家媳,入皇家玉碟,而我是君家妇,入君家族谱,将军愿意否?”
没有任何犹豫的,君琛立即点了点头:“若能如此,是我之幸。”
……
接受了一件心腹大事,二人手牵手的回了府宅。
夜中休息时,戚长容竟闭眼无眠,连带着守在屋内的侍夏都毫无睡意,在软榻上几番辗转,终是心烦气躁。
良久,戚长容翻身而起。
见到厚重的床帘后隐隐约约的身影翻身坐起,本就清醒着的侍夏连忙起身问道:“殿下需要何物?”
戚长容道:“孤睡不着,点灯磨墨。”
闻言,侍夏忙下榻准备。
不多时,漆黑的卧室亮起几抹明光,侍夏先点燃了驱蚊的熏香,待缭绕的烟雾升起,这才打开半扇窗子,将戚长容从床榻上请了下来。
一人坐于书案后,一人站于书案边,动作娴熟的拿着墨条研磨。
片刻后,沉思良久的戚长容从手边抽出一张信纸,在落笔之前,忽而问道:“若将军娶妻,需要宴请何人来参加婚宴?”
侍夏动作微顿,望着眼前明显激动过度的人,嘴角肌肉抽了又抽:“……殿下身份未明,还是低调为好。”
“总不能太过委屈将军。”戚长容长长叹息一声,她自己倒也罢了,热不热闹都无所谓。
可将军不同,至今为止,她仍旧记得当初将军向她要名分的那一幕。
既然如此,婚宴便不能过于寒酸。
此话一出,侍夏不得不再提醒一句:“按照殿下的安排,将军要娶的是一个无亲无戚的孤女,既是孤女,若婚宴办得过于盛大,反倒会令人多想。”
侍夏说服了戚长容。
片刻后,她终是无奈的认清了现实,道:“既如此,那便随便宴请几人罢了。”
“……”见自家殿下固执如昔,侍夏已然维持不住脸上的轻松笑意:“落笔之前,殿下可曾明白,您若宴请了上京的人,对于那些客人,您的身份,恐怕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昙城孤女。
虽听起来毫无牵扯,可一旦将这天差地别的身份摆在一处,被人拆穿的可能性便极大。
当看见侍夏忧心忡忡的模样后,戚长容坦然自若,弯眸一笑:“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将军于孤一心,便是他人看穿了又如何?”
不待侍夏再度开口规劝,戚长容又接着道:“你放心好了,不止孤有分寸,就连父皇其实也一直在注意此事,皇室的眼睛无处不在,谁也不敢妄自谈论。”
此话一出,侍夏仍旧不太明白,甚至觉得难以置信,一向理智绝情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就为了让君将军高兴,您便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您宠将军,是否有些……宠过头了?”
两人的性别要是对调一下,此时此刻的侍夏当真会愤怒的指责君琛是妖妃。
妖妃祸国啊!
“甘之如饴。”
说罢,戚长容不再思索,提笔而落。
直至写了三封信后,才勉勉强强地提笔不写,再郑重其事地将三封信交到侍夏的手中,嘱咐道:“明日一早,你便派人将这三封信送回上京,皇宫君府各一封,还有周家。”
侍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哪个周家?”
“周世仁,周卿之家。”
侍夏:“……”
她无话可说。
邀请这么几个聪明人,殿下是生怕自己的身份不暴露啊。
……
意思,府宅彻底的热闹了起来,负责前来修理的工匠们在天刚刚亮时便提着工具找上门来。
惊扰了正在院中练拳的君琛。
当看见这么多陌生面孔旁若无人的进进出出,君琛眉头皱的很紧,仿佛能夹死蚊子似的。
半个时辰后,戚长容刚出来,君琛愣怔之下,立即挡在了她的面前,低声问询:“殿下为何依旧一身女装?”
闻言,戚长容挑了挑眉,笑意盈盈的睁眼说瞎话:“将军认错了,我不是东宫太子,我只是将军在土匪窝中救回来的孤女,我姓谢,名唤谢昙缘,如今我父母死于土匪之手,为报将军救命之恩,特携一家余产,对将军以身相许。”
三言两语间,戚长容便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的身份。
一番话听得君琛许久未能反应过来,待看见同样面露无奈的侍夏后,君琛默了默,随即问道:“那为何东宫太子的侍女会在谢姑娘的身边?”
此话一出,戚长容眨了眨眼,继续面不改色的编纂故事:“因谢家遭逢大难,长容太子殿下怜悯于我,为促成我与将军的好事,特将侍女借于谢家。”
“那太子在何处?”
“太子殿下心有所虑,已带着随从,继续南下去了。”
君琛咽了口口水,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
良久,他伸手拂过戚长容的面容,轻喃道:“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面对此言,已彻底入了谢昙缘角色的戚长容轻轻一笑,像个普通姑娘似的朝着君琛挤眉弄眼:“将军放心,太子殿下在离去之前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君琛下颌紧绷:“嗯。”
戚长容凑近了两分,几乎贴在他的身上:“那我是谁?”
君琛极为上道:“你是谢昙缘,是我两情相悦的未婚妻。”
……
在昙城待了几个月,戚长容一直没能真正的清闲下来,在这几个月间,为了让谢昙缘的存在更加合情合理,她可谓是煞费苦心,用了无数的手段,才凭空造出了谢昙缘这个人。
无名府宅终于挂上了牌匾。
几个时辰后,谢昙缘站在宅门外,仰头看着‘谢府’牌匾,嘴角荡开一丝淡淡的浅笑。
而这时,忽而有行人路过此处,当看见站在外面的谢昙缘,以及刚刚挂上去不久的牌匾后,立即惊讶地迎了上来。
望着谢昙缘的面容几番打量,犹豫着问道:“你……是谢家的姑娘?”
闻声,谢昙缘收回眼神,顺着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当看见站在眼前的中年妇人时,礼貌的点了点头:“您是?”
“我是你的邻居啊!”得到肯定的回答,中年妇人松了口气,颇有些唏嘘的道:“十多年前,你一家人被山匪所掳,我还以为你一家人都遭了大难,没想到今儿却还能见到你。”
此话一出,谢昙缘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得忧伤。
见状,中年妇人收了声,转而说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能平安归来就好,总归不至于让你谢家断了后。”
“是啊。”
谢昙缘感慨的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君琛所在的方向,眸中满是温情,似不经意的说道:“多亏这位将军端了害人的匪窝,将我救了出来,否则如今的我,恐怕早已成了一捧白灰。”
中年妇女讶然:“哪来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