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想多问几句,可他又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异常’,便只好先将疑惑压在心底,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待蒋尤想明白,戚孜环便已准备好了数封请柬,派人送往各处。
末了,蒋尤似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没有罗府的请柬?”
说罢,蒋尤能明显看见戚孜环动作顿止,仿佛被谁点了谁。
与他而言,曾经的一切是他曾切身体会的痛苦。
可与她而言,曾经他遭受的一切,则是令她午夜梦回难以平复的噩梦。
蒋尤心底刺痛,却是不得不接着说下去,风轻云淡得到:“父亲与罗尚书私交甚好,此次公主府内宴请,若罗家没有在受邀名单内,只怕父亲那边不好交代。”
众所周知,罗木是蒋伯文手底下养的最听话的一条狗,蒋府与罗府,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是密切难分。
隐忍多时的情绪差点在这一时刻彻底溃败,戚孜环咬了咬唇,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此时此刻,她已能明白,为何蒋尤看她的眼神与上辈子刚成婚时的不一样。
他与她一样,带着曾经的记忆回来了。
所以,他会主动提出马球会,还有害他至惨的罗家。
他到底想做什么?!
蒋尤难道不知道,他上辈子所有的不幸,都与罗府脱不了关系?
他为何不敬而远之,还要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往灾祸跟前凑?
戚孜环想不明白。
她终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诸多想不明白的心事,如蒋尤所愿,又重写了一封请柬,令人送到罗府。
宴请在三日以后。
然而在第二日,蒋尤便亲自去了一趟君府,找到了正在栖梧院中的君琛,俯身行礼道:“师父,后日十二公主府内有一场宴请,师父可有兴致前往瞧一瞧热闹?”
“宴请?”坐在上首的君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我从不参加劳什子的宴请,没意思,不去。”
闻言,蒋尤并不惊讶,他早就料到了会被拒绝。
不过,他虽不明白上辈子的师父为何去了,可眼下,却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君琛能去。
顿了片刻,他又道:“我有一事想请师父帮忙。”
听闻此话,君琛掀开眼皮看他:“如果是从军一事,便不用说了,没有人能改变那一位的固执。”
“师父误会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另一件事。”蒋尤忙解释道:“是我想见一见长容太子,而后日的马球会是个极为合适的机会,若是可以的话,希望师父能与长容太子一同前来。”
“见东宫?”
君琛微微皱了皱眉头,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蒋尤一眼,而后才半是怀疑半是不解的道:“你不会以为,长容太子能让陛下改变主意,让你有‘贼心不死’的机会吧?”
“当然不是,您又误会了。”蒋尤不知该如何解释,绞尽脑汁寻了个合理的借口:“我娶了长容太子的妹妹,自问又与长容太子有几分交情……”
君琛懒得听他胡乱掰扯,摆了摆手嫌弃道:“说人话。”
此话一出,蒋尤毫不犹豫的将戚孜环扯出来当挡箭牌,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睁眼说瞎话:“十二想见她的皇兄,想在长容太子面前表现出她的飒爽英姿,我此次前来,是为满妻愿。”
“十二公主为何不自己给东宫太子写请柬?”
“十二写是写了……”
蒋尤顿了顿:“但长容太子事物繁忙,不一定能抽出身来,我只得厚颜求一求师父,看在师父您的面子上,长容太子总不好一直推脱。”
听完这话,君琛立即冷笑出声,天下他并不是很想与东宫扯上关系“你倒是突然就变得聪明了起来,知道借我的名声行事。”
“情非得已,还请师父见谅。”
不过是一场马球会而已,哪里值得用上‘情非得已’四字?
君琛伸手捏了捏眉心:“罢了,小事而已,此事我会去说,至于能不能成,便看她兴致如何了。”
得到这般承诺,蒋尤下意识松了口气,郑重其事地道谢:“多谢师父。”
东宫太子一定会去。
毕竟,上辈子的东宫太子,就对师父有很大的容忍度。
想必这辈子也一样。
如此,很快便到了后日。
宾客来临前,戚孜环早早地换上了一身骑装,春采正在为她取下繁重的发饰,乐滋滋的道:“公主马术极好,待会儿那些人来了,一定要让他们睁大眼瞧瞧,公主在马背上的风姿,定然会有许多人因此而折腰。”
听闻此话,戚孜环没有任何反应,既不因此得意洋洋,也不因此内敛虚心。
她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明明一张脸看了几十年,可眼下竟有一种荒唐的,十足十的陌生感。
那张面孔是如此的苍白,眉宇间有藏不出的惊慌,像极了曾经太子哥哥面前局促的自己。
而这种局促中,又夹杂着一份不能言说的恐惧。
停顿片刻,她便问道:“你派人去看看驸马爷在何处,客人马上就要来了,他身为男主人,自然要招待一二。”
“公主今日是怎么了?您都问了十几次驸马爷的去处了。”春采只觉奇怪,又有些好笑:“难不成工作是紧张了?”
“第一次以十二公主府的名义宴请,自然是有点紧张。”
听闻此话,知道戚孜环确实着急的春采也不再开玩笑,如实回禀道:“奴早就派人探听,在一刻钟之前,驸马爷还在马厩之中,挑选今日上场要骑的马儿。”
“他选中了什么马?”戚孜环几乎是急迫的问道。
“听说是一匹汗血宝马。”春采忽而有些不确定:“可公主府里有好几匹汗血宝马,奴实在不知……”
“罢了,本宫不为难你了。”
汗血宝马?
戚孜环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上辈子坠马时,蒋尤骑的就是汗血宝马。
……
今日注定是极为紧张的一日。
代表罗府来参加宴请的,果真是罗文昊以及他的妻子。
这两人,好似也是一场悲剧。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提起了夫妻二人共同上场打马球,戚孜环想也不想的就要拒绝:“驸马身子不适,还是算了,诸位玩得尽兴就好。”
此话一出,罗文昊看向蒋尤,颇为疑惑的问道:“十二驸马何处不适?”
“清早起来时咳嗽了几声,并无大碍。”蒋尤面色不动,眨了眨眼后说道:“不过是赛一场马球而已,怎好扰了诸位的兴致?还请诸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罢,无视戚孜环焦急的眼神,蒋尤径自往高台上的,戚长容所站的方向走去。
见到他来,戚长容挑了挑眉头:“妹婿有事?”
“我想与殿下打一个赌。”
戚长容顿了顿,半眯着眼问询:“什么赌?”
“一个,事关江山百姓的赌。”蒋尤轻笑,也不知是在笑给谁听。
随即,他避开其余人的耳目,稍稍的靠近了两步:“若是我输了,我便告诉殿下一个天大的秘密。”
“以什么作赌,赌注又是什么?”
蒋尤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以我作赌,赌注是我的余生,以及我的秘密。”
“孤若赢了?”
蒋尤道:“余生效忠殿下,秘密告知殿下,死而不悔。”
“孤若输了?”
蒋尤道:“那只能说殿下与我的忠心和秘密无缘了。”
待到人走下高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翻身上马,戚长容才薄唇轻启,玩儿味而道:“有意思。”
恰在这时,君琛一路走来,看了她一眼:“殿下刚刚与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说了些什么?”
“被迫打了一个赌。”戚长容轻笑,面对君琛,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柔和与温度:“一个,让孤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赌。”
君琛疑惑:“他找殿下打赌?”
“是啊。”
君琛:“……”
所以,什么十二公主想要在东宫太子面前展现风姿的话其实是假的,蒋尤那兔崽子的真实目的——是让东宫出糗?!
马背上,戚孜环驾马来到蒋尤身边,微咬着唇角看着他的坐骑,不动声色的提点了一句:“待会儿不必用尽全力,不过是一场马球罢了,输了便也输了,没什么比你的安危更加重要。”
“你放心,我有分寸。”蒋尤意有所指,对于此话语中的劝诫不为所动。
见他如此,戚孜环右眼皮跳的厉害,却是无可奈何。
她一直都知道,当蒋尤真正固执起来的时候,没有人拿他有办法。
就如此刻。
即便她明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还是不忍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迈向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危险。
就像个勇士似的,在逃避与面对之间,他的选择是面对。
不知过了多久,在进了第一颗马球后,蒋尤眼前忽而出现了重影,坐骑也躁动了起来,迎面而来的罗文昊不明所以,直冲而来。
眼看着就要双双坠马,旧事仿佛在重演。
这时,蒋尤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娇斥,随即一道人影以迅猛的速度扑入他的怀中。
二人滚落在地,受惊的马高高扬起了马前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