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的恍然后,戚长容回过神来,双眼,盯着前方,面上挂着一抹咸淡适宜的笑意,推门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眼中的谈笑声瞬时消失。
待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除了懒洋洋靠在树上的君琛以外,其余人都不由得神色一肃,且很快站立起身,不约而同的朝戚长容拱手行礼,神情肃之又肃。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整齐的声音从耳旁滑过,戚长容脚下没有任何停顿,她一边往里边走,一边将视线从左滑到右,把在此院子的人逐一打量过去。
院中的人比她想象中的更多。
甚至连裴济也在其中。
身为户部尚书,裴济竟然能抽空来此一趟,绕且过许多道复杂的程序,可想而知他对这一次的相聚有多重视。
其中,戚长容并不意外的瞧见了沈从安。
当初在临城时,君琛的左右手之一。
“免礼。”
淡淡的声音抛下后,众位随着起身,像块僵直的木板似的,稳稳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见状,戚长容眸光假意四处转了转,然后才看向旁边的大树,笑道:“将军为何不过来坐?”
君琛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矜持的道:“这就来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慢慢吞吞的往众人围坐的地方走去。
他一来,沈从安与周世任便从善如流的移到一旁,把最中间的位置腾出来,随后两人对视一眼,眉眼间的官司无人能明。
戚长容与君琛落坐。
直到这时,戚长容才看向略有些不安的众人,抿唇一笑道:“诸位不必再拘谨,都坐吧。”
得了此话,其余人终于放心的落坐。
周世任暂代小厮,亲手给戚长容泡了杯茶。
在茶香味中,戚长容不咸不淡的视线落在裴济身上,瞬间将后者看的冷汗涔涔,半响不敢言语。
虽说起来,裴济的尚书之位是戚长容一手策划的,然她虽对他有恩,却也是他的仇人。
毕竟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让裴济父子二人团聚。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至今为止仍旧被困在木宅中不得擅自离开,裴济夫妻二人若是想的很了,也只是偷偷的在暗中探望,从未动过要将人带走的想法。
不得不说,这件事大大出乎戚长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等自己走后,这夫妻二人就会迫不及待的把孩子带走。
结果……
他们倒是比她想的更能沉住气。
在裴济紧绷的神经下,戚长容缓和一笑:“九个月不见,裴大人官威更甚以往。”
“不敢。”裴济忙道:“在殿下面前,微臣无官威可言。”
裴济很冤枉。
他什么都没做。
开玩笑,面前的这位是谁啊?
要知道戚长容可是东宫太子,日后他的顶头上司!
他在谁面前耍当官威风都可以,但绝不可能在戚长容面前耍。
毕竟,她稍微筹谋一番,自己就只能当她的手下败将,到头来损失惨重。
见裴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戚长容瞬间失笑:“裴卿,你不必这般紧张,孤只是在夸你罢了。”
夸?
谁能把夸奖的话说得这样沉闷?
裴济不敢反驳,面上硬生生的扯出一抹难看的笑,见他笑成这样,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从他面上移开,不想再看这一幕辣眼的场景。
见状,戚长容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然而她也明白如今的情况或许越解释越糟,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人的身上。
“沈卿,好久不见。”
站在不远处的沈从安朝着戚长容拱手,面上笑意浓浓:“殿下好久不见,劳烦殿下还记得从安。是从安的荣幸。”
“你是将军之心腹,亦是孤所信任之人。”
“从安必当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简短的对话后,气氛便没有刚开始那般冷硬了,很快众人便将注意力集结到这次他们为何会出现在一处的原因上。
裴济正色道:“根据将军府以及麒玉提供的消息线索,我派人查了整整半年,确实在暗中发现了蒋太师的秘密。”
温麒玉道:“户部的蛀虫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如今我手上还有一份名单,名单上所记载之人皆是蒋伯文的抓牙。”
周世仁:“将军府已安排了无数暗卫守在太师府周边,切断了太师府与外界的信件联系,若殿下同意,随时可进行围剿。”
赵月秋:“我已掌管了钱氏近半财权,若出现意外情况,钱氏愿鼎力相助。”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理清了如今的状况。
随着他们的言语,戚长容越来越意外。
虽然在离开前,她确实将已查到的东西或线索分别交给了几人,又在暗中作出安排,甚至于身陷成安的那几个月,她也从未安分过,一直以信件往来。
可如今成果摆在眼前,她才发现,原来该查的都已查的差不多了,整整九个月的时间,蒋伯文的老底都被他们翻了出来。
等众人都说完后,戚长容眯了眯眼,淡淡的道:“孤曾查到蒋伯文在暗中圈养了一支军队,那支军队现在损失过半,想必已无太大威胁。”
随着此话落地,周世仁隐隐兴奋了起来:“如此说来,蒋太师的威胁性大大减小,咱们在暗中准备许久,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戚长容没有作声。
杀蒋伯文于她而言早已不是难事,难的是,该如何让他认罪。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他那一条命。
倘若一条命就能解决上辈子的怨气,挽救上辈子晋国国破家亡的下场,早在刚回来时,她就不计代价地对蒋伯文动手了。
见她不说话,沈从安猜测道:“殿下是担心蒋伯文一死,朝堂会大乱?”
他刚说完,裴济便皱着眉头接过话:“那倒不至于,如今兵部,礼部,户部都在可控之中,还有另外三部也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便是蒋伯文手能通天,也绝不可能再翻起滔天大浪。”
周世仁赞同点头:“虽然除掉蒋伯文会牵扯深深,可要是不除掉他,鬼知道他之后会惹出什么麻烦。”
说来说去,当得知蒋伯文是奸细的消息后,处于这座院子的,便都是赞同拿他命之人。
见她们说的热烈,而戚长容至始至终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赵月秋沉吟一番,终是问道:“殿下心中可是还有什么顾忌?”
闻言,戚长容半垂着眼眸,不紧不慢的道:“你们应当知道蒋伯文的门生遍布天下,若是不能拿出个让所有人都无法辩驳的理由,只怕后患无穷。”
听了这话,周世仁有些着急:“把咱们查到的那些东西公布天下,难不成还不足以定蒋伯文的罪?”
“若世人不相信,哪怕拿出事实,在世人的眼中。依旧是栽赃陷害。”
蒋伯文在民间风评甚好,声望浩大。
即便走在街上随便扯过一人问他对朝中太师的看法,只怕十个中有九个都说好,剩余的那个会说很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民心所向……
贸然动蒋伯文,若一个不小心,便会惹来巨大的反扑。
她是要除掉蒋伯文不错。
可前提是,必须不动江山的根基。
晋国的根基是百姓,倘若让百姓对皇室失望,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无人可以想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想必诸位都能明白。”戚长容声音很轻,却能准确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眼下的情况不是动不动蒋伯文的问题,而是动不了的问题。”
就连察觉不妥的晋安皇也没有妄动分毫,只是逐渐疏远了这位朝臣而已。
可想而知,就算是晋国之皇,也不敢贸然行动。
蒋伯文,早就把自己融入了民意之中啊。
到了真相被揭开的那一日,只要蒋伯文抵死不认,就会有数不清的百姓站在他的身后。
倘若皇室以势压人,便会被认为是在屈打成招。
那民意,是最难对付的东西。
残酷的真相在眼前被扒开,众人一时间皆都蓦然失语。
沈从安深深地吸了口气,面色颇为凝重:“难不成,就只能任由他逍遥自在不成?”
“当然不。”戚长容淡淡一笑,声音发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身居高位的蒋太师也一样。”
“那殿下所言……”
“孤只是想告诉各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戚长容垂眸,优雅的饮了口茶:“只要再等等,等到合适的机会,就能一举拿下他。”
“孤保证。”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表情个个都难言。
诸多的犹豫聚集在唇畔间,终是因最后那三个字而止于唇齿。
他们眼中的东宫太子从不空口说白话。
太子殿下既然这般说了,那就代表太子殿下心中已有成算。
他们……
该等的还是得等。
清亮的视线环顾众人一圈,戚长容放下茶杯缓缓一笑:“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诸位手中的证据,就会成为至关重要的因素。”
“届时,该如何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