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下,唯有火光不灭,维持仅剩的一点暖意。
油珠滴入火焰,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戚长容走到火堆旁坐下,鼻尖萦绕着山鸡的香味。
她取下其中一只,用泣血刃动作优雅的将烤焦的地方削下,再将烤熟的肉切成一片一片的,缓缓进食。
寂静的空间让人感到害怕,没了黑衣人的威胁,蒋尤下意识向温暖来源处靠近。
看着戚长容吃肉,他咽了口口水,肚子里不合时宜的传来咕噜声。
咽下嘴里的肉,戚长容慢吞吞的道:“这里还剩下一只,你要吃就自己动手。”
蒋尤愤愤然,提醒她道:“我是伤员!”
戚长容瞥了他一眼,语调一如既往的气死人不偿命:“那又如何?孤还是东宫太子。”
就算她不介意干伺候人的活,他敢让她伺候吗?
答案是不敢。
听她这样一说,蒋尤瞬间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让东宫太子伺候他,他怕是想谋朝篡位吧!
蒋尤撇了撇嘴,目光移到戚长容身上,委屈巴巴的说道:“你就算不照顾伤员,总能把你手里的匕首借我用一用吧?”
抱着一整只烧鸡啃,他还没那么粗鲁。
戚长容难得迟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挑眉笑道:“你确定?这把匕首可是杀过人的。”
在上京五巷子口时,她用泣血刃划破了十几人的喉咙。
蒋尤嗤笑,白了她一眼:“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他以为戚长容是在开玩笑。
如果那把匕首真的杀过人,她又怎么可能泰然的用那把匕首进食?
显然,蒋尤低估了戚长容的变态程度。
这把匕首不只杀过人,还杀过很多的人。
戚长容嘴角擒着一抹笑,随手便把泣血刃扔了过去:“你如果不嫌弃,那就将就着用吧。”
日后若是知道她所说的不假,也别怪她今日没有开口提醒。
成功将匕首从她手里抢过来,蒋尤显得很是高兴,三下五除二的将烧鸡割成几块,下手虽没有戚长容细致,却总比张嘴啃来的优雅。
弄好后,看着油光发亮的刀身,他犹豫了一会儿,咬着牙在衣服上擦了擦,才还给戚长容。
对此,戚长容很满意。
空旷的原野极为安静,填饱肚子后,戚长容随手递给蒋尤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上好的伤药,孤观你伤势不轻,近处又无大夫可看,先凑合着用吧。”
说是凑合,实则不然。
戚长容是东宫太子,眼高于顶,平常之物根本不可能得到她随身携带的荣幸。
这小蓝色瓶里面的伤药,是临走之时侍夏特意为她所调配的,对外伤有奇效。
此时之所以拿点蒋尤用,不过是看在她忠肝义胆,宁死不屈的份上罢了。
蒋尤接过瓶子,突然想到远处被毒药毒死的三人,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忐忑不安的问道:“殿下,你确定这里面装的是伤药,而不是毒药?”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小命,他自然是要多加珍惜。
没死在那群黑衣人手里,要是一不小心用错了药,把自己给毒死,那就死得太冤了。
戚长容定定的瞧了他几眼,作势,伸手便要将瓶子夺回:“你若不信孤,不用也是可以的。”
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拿回去?就算此人是东宫太子也不行。
蒋尤手疾眼快的躲开,知道说错了话,忙心虚不已的笑着道:“殿下哪里的话,殿下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旁人是求也求不到的,我怎么可能不用?”
他就算再没眼光也知道,戚长容身上就没一件物件是普通的。
说完话后,仿佛为了证实他话语的真实性,蒋尤拔开瓶塞,随手撩开衣袍,露出鲜血淋淋的大腿。
被弯刀划出来的伤口几乎见骨,他痛得一阵龇牙咧嘴,毫不犹豫的将瓶子里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戚长容收回目光,他自小把自己当为男儿,自是不在意所谓的男女大防,只是觉得身为君子,该非礼勿视罢了。
索性蒋尤很快处理好伤口,并未让气氛继续怪异下去。
就在二人沉默的时候,东边的密林里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嘎吱嘎吱声十分熟悉,许是有人一不小心踩断了枯枝。
望着声音的来源处,蒋尤脸色大变,惊恐的说道:“难道是他们的帮手来了?”
“殿下,你可还有那等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蒋尤急忙问道,现在的他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
要是再来几个黑衣人,只会令他们束手无策。
戚长容面色微微凝重,沉沉的摇了摇头。
毒药本就是她用以杀人的借口。
若换做平常,再来一倍的人数她也不俱。
可如今情况特殊,她刚遭逢大难,又被下了迷药,身体里的药性还未完全过去,再勉强动手,就说不定是谁生谁死了。
得到她的答案,蒋尤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的绝望。
说话间,蒋尤不小心看见,戚长容已变得青紫的手腕,顿时反应过来,那是在悬崖上被自己抓的。
抱着十死无生的想法,蒋尤几番犹豫,心中愧疚,眼神游移不敢直视戚长容,终是开口问道:“殿下为何要几次三番救我性命?”
戚长容挑眉,不答反问:“你为何要跟着孤一同跳下悬崖?”
蒋尤眉头一竖,振振有词:“那不一样,你是太子,是未来的晋国之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等回上京后,百人队里无一人能得以存活。”
与其回上京等死,他还不如拼一把。
说不定奇迹发生,东宫不会死,他也不会死。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若他不跟着跳下来,或者现在也跟那些人一样担惊受怕。
“你出事所有人遭殃,我出事你却可以独善其身,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两次救我?”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明眼人一看就知该如何选择,然戚长容作了对她最为不利的选择。
听了这个话,戚长容只觉得好笑:“在你眼里,孤就是那等视人命如草芥的蠢货?”
蒋尤一顿,更加纠结:“大概如此?”
百姓都夸赞戚长容,说她是最为贤明的太子。
这十多年来,也从未传出东宫太子虐杀何人的留言。
但是,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好名声来得过于刻意,仿佛有人在暗中操纵。
见他百思不得其解,戚长容摇摇头:“救你,只因为你是十二的丈夫,你若死了,十二年纪轻轻的病要守寡,于她名声不利。”
“……”蒋尤默了默:“你不是最讨厌十二公主的吗?”
这下轮到戚长容迷惑了:“孤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蒋尤停了停,腿上的疼痛稍稍缓解,他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他不曾含糊,直接说道:“九公主府的闹剧,殿下为了护着十三公主,坏了十二公主的名声。”
戚长容唇边的笑容隐去,淡声问道:“你觉得孤错了?”
回想当初的事,又想到自己被迫成为十二驸马,从此以后只能守着公主府过日子,蒋尤就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行事过于偏颇,明眼人都知在你眼里十三公主更加重要,两个都是殿下的皇妹,殿下不觉得那日的作为太过分了吗?”
蒋尤语气并不好,话里话外全是指责,丝毫不因为戚长容的身份而退后半步,像是要将那些日子积累的所有怨气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
听他这样一说,戚长容就知道,蒋尤分明还是个半大不小的混小子,根本不值人心难测这一说法。
她把玩儿着泣血刃,漫不经心的道:“你说这话,是认为做错事情的人不需要受惩罚吗?”
“十二做错了事,无论孤怎么罚她也轮不到你置喙。”
“更何况,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十二是主谋,你是帮凶,你没有质问孤的资格。”
要怪,也只能怪蒋尤太过单纯,被人算计而不自知。
正是因为知晓他绝不会见死不救,所以当初的戚孜环才会跳得那样决然。
可以说,是蒋尤给了她犯错的勇气,说他是帮凶也不为过。
“……”
蒋尤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分明是他要兴师问罪,怎么最后还反过来被人兴师问罪了?
戚长容坦然一笑,继续说道:“罢了,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孤不想再提,无论从前时而犯了多大的错,惹了多少麻烦,孤都不介意。”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日后为她解决麻烦的是你,唯愿那时候的你,还能说出如此轻松的话。”
“……”这话蒋尤接不下去。
说实话,他一直将十二当成妹妹对待,成婚以后是各种别扭,能躲着就绝不见面。
可是现在被戚长容一番说教,他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再警告自己以后要对戚孜环好一些?
想了想,蒋尤痛定思痛,看在他两次的救命之恩的份上,很是上道的做出承诺:“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对十二好的,她要是惹麻烦上身,我绝不独善其身!”
这样总行了吧?
应该能回报戚长容的两次救命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