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当下钱家众人,在您百年后,也无一人能守住钱家的百年基业。”
无视钱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赵月秋单刀直入,一刀下去,看似完好的表面转瞬鲜血淋漓。
“荒唐!”
钱老勃然大怒,长袖怒而拂过,平静的表面彻底被撕开:“无稽之言,我钱家根系发达,涉及各路行业,便是再多一倍后人也无惧。”
钱老仿佛身穿盔甲,底气十足。
确实,钱家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就算再厉害的败家子,一辈子也不一定财得完。
可赵月秋摇了摇头,一眼窥破钱老盛怒之下的不安,平静道:“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钱老眼神闪烁,不言不语。
赵月秋恍若无意,自顾自的说道:“据晚辈查到的那些消息,钱家根本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几房后人更是早已筹谋分家一事,若有一日您不幸故去,钱家必定分崩离析,到那时,上京钱家,就不再是上京钱家,也不再是您一手打下的商业帝国。”
“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家族的子弟矛盾频发,终有一日会因血亲而成为敌人,就算明知如此,您也甘心吗?”
一旦全家分崩成几块,那么毫无疑问的,很快便会被其余人一一蚕食而尽。
钱老怒气褪去,他说是死后不管生前事,无是落的一身松,可偌大的一个家族,他又怎能真正放得下?
听出赵月秋的言外之意,钱老第一次正视她想拜师的意图,顿了顿问道:“难道收你为徒,就能保住全家百年基业?”
“至少我在一日,凭我的身份,再加上您的授意,钱家无人敢违抗,只要我压着他们一日,他们便一日不能分家。”
“还有那些暗中对钱家虎视眈眈的各路妖魔,凭我身后的赵家,君家,乃至东宫,谁敢动我?”
这话说的猖狂,可就连钱老也挑不出错处。
她的表哥是大晋大将军,军部说一不二的人。
她的父亲是文臣之首,学子遍布天下。
还有东宫……她和东宫太子间的关系暧昧不清……
钱老嗤笑一声,问道:“我怎么相信你不会趁机从内部蚕食我钱家?临了临了,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前老爷子应该看的出来,我对这些东西其实毫无兴趣,今日之所以前来说出这些话,并不是想惹您厌烦,其实也只是想和钱家或者是和您,谋得一桩交易。”
钱,权,她都有,虽不多,可也能让她安稳的度过一生。
可惜这不是她的追求。
赵月秋眉眼寡淡,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钱家势力随我所用,我替钱老爷子守住钱家。”
钱老眸中的审视越来越浓:“此话何意?”
赵月秋跪在地上,仰视主位主位上的人,眸中灿若星辰,神态从容的道:“我此生欲助东宫一臂之力,奈何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有许多事力不从心,为矫正此等窘迫之态,便只能将主意打到了您的身上。”
她倒也干脆,一番利用之心被说得情真意切,倒是没有半点掩饰。
“势单力薄?”钱老讶异的睁大了眼:“你身后的赵家和君家都是摆设吗?”
“并非如此。”赵月秋笑的促狭,两手一摊:“他们代表的是权。”
“而在乱世里,有权有钱,才堪称完美。”
钱老眼神犀利的看出她的本意:“你是想将这份完美拱手赠送给东宫太子?”
“是。”
她说的磊落光明,不带半分犹豫,可钱老却愣了又愣,眸中的惊讶越来越浓。
很难想象,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竟会为了一人几次三番的跑到钱家与他对峙。
上一次被她阴谋得逞,成功的谋得了一大笔粮食。
而这一次……
看样子,他也快坚守不住自己的阵营了,他的心里似乎被这个姑娘说得有些动摇。
毕竟这一靠,可是三座大山。
要是其中某一座倒了,也还有另外两座支撑。
“东宫给了你什么承诺?”钱老好奇的问了一句,除了这姑娘被甜言蜜语哄骗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她为东宫这么卖命的原因了。
“太子什么都没给我,我与她之间也没有特殊关系。”赵月秋摇头,澄清道:“我只是想用行动表明,终有一日,我能与她并肩同行。”
时也,势也。
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为一人荡平国家灾乱又如何?
“那你求的是什么?”钱老满脸纠结。
“也许是太闲了,想走一条更危险更复杂的路。”
求的是,东宫。
然这话她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落在别人耳中又是一场莫大的笑话。
一个很没有诚意的回答。
可诱惑力却更大了。
想清楚后,钱老虎着一张脸,表情拉的老常:“拜师礼带了吗?”
这便是松口了。
如此轻易的达到目的,实在在赵月秋的意料之外,不说是她,就连另外的两个看客也是一脸的懵逼,显然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赵月秋反应迅速,听闻此话后忙道:“拜师礼早已准备好,青苗,快去命人将钱府侧门外马车里的东西全部搬下来。”
青苗一脸绝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原来这就是为何今日自家姑娘会多准备一份礼物的原因,她还以为姑娘要去串门呢,却没想到在这里等着。
她现在很担心,回复后该怎么和老爷交代。
等青苗去拿拜师礼的时候,钱老端出一副郑重的模样,再问了一遍:“拜我为师,你需得抛头露面,舍弃贵女姿态,到那时上京的流言蜚语肯定会把你淹没,你可否承受得住?”
赵月秋眼睛一亮,用力点头:“绝对没问题!”
话一至此,钱老再无什么好说的,他用手敲了敲桌面。
给钱管家使了个眼色。
后者猛然领悟,抬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三炷香回来,郑重其事的递给赵月秋。
“按照咱们钱家的惯例,学习经商之道前,需得提前和祖师爷打个招呼,让他保佑咱们财源滚滚来。”
赵月秋接过香,疑惑的眨眨眼:“祖师爷?”
“呃……”钱管家笑了笑:“就是让你拜拜财神爷,让他赏你口饭吃。”
财神爷……
赵月秋明白过来,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给财神爷上了她生平第一炷香。
再然后就是拜师了,同样也是三个响头。
而钱老却没任何话可嘱咐她的。
按他的想法来,黄土已经埋到他脖子处了,接下来的日子本该好好享受才对。
可如今平白无故的收了一个徒弟,就代表着未来的几年他仍不可放松,就算要享福,至少也得将这小姑娘培养得足以独当一面,他才能放心松手。
……
离开钱府后,青苗仍旧一副还在梦中的状态,脚下有些发虚,步伐调子明显被打乱。
上马车后,她浑身失力的靠在马车壁上,双手撑头哀嚎一声:“姑娘,回府之后,咱们要怎样向老爷交代啊!”
赵月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放心,再怎么样这件事都怪不到你身上,父亲是个讲理的人,他会明白的。”
赵理确实明白,而且明白的不得了。
当得知自己唯一的女儿日后要踏入商道后,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夜,滴水未进,也没有传唤任何人,更别说质问赵月秋。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女儿刚开始还想说当太子妃,怎么到了这时候,却又想经商了?
既然想不明白,他便也不深想,更不去询问。
因为他心里清楚,女儿大了有主见了,非是跟他那一两句能使她改变主意。
又是几日过去了。
自拜师之后,赵月秋整日忙的脚不沾地,除了要处理好府中事物,还经常会被叫出去拓宽眼界。
凡是有生意应酬,钱老必定会带出新出炉的小徒弟,并且郑重其事的介绍给众人。
每当那时候,赵月秋就会来自各界的异样目光的打量。
所谓纸包不住火便是如此,很快,赵月秋的身份为众人所知,赵府也迎来了第一波不大不小的麻烦。
秋分上朝时,赵理被弹劾了。
弹劾他的是御史大夫秦仲,弹劾内容是他教女不严,使其抛头露面,坏大晋之风。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到他嘴里却成了十恶不赦的大事,唾沫横飞之下,直把赵理说成了心怀不轨的大奸臣。
等他说完后,赵理认真的问了一句:“秦御史,陛下分派给你的职责是虽是让你监察百官,可也没让你明目张胆的将手伸到朝臣家院中去,小女不过前几日才沾上了商道,你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
秦仲没料到赵理会先发制人,一时失了先机,略有些不好回答。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找到了应对方式,面不改色的道:“底下的人前些日子见赵大姑娘和商人走的近,出于好意,本官这才差人仔细的查探了一番,此事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自然能查到。”
“哦。”赵理点了点头,又抚着胡子疑惑道:“那秦御史又是如何得出小女败坏大晋风气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