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日后等太子继位,太师定会成为她的左膀右臂,辅助新一任帝王开辟一个太平盛世。
然而此刻,太子殿下却仿佛与太师站到了对立面,隐隐有了二人相抗的趋势。
“太师若是有那本事,孤自然接招。”戚长容声音清冷,神态自若,无畏无惧。
她太淡定了,淡定到叶泉恍惚间也也认为得罪蒋伯文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未来的帝王,难道比不上如今的权臣?
“叶大人,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戚长容在前面走着,目光悠悠的望着天际。
“殿下严重,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何谈麻烦。”叶泉不假思索,肃然而立。
“叶大人觉悟极高,孤自愧不如,只望日后,大人仍旧一如今日所言。”戚长容一笑,语气极轻。
她望着远方,目光微转,显然话中存在深意。
“……”
叶泉愣了愣,微皱着眉仔细思索。
想来想去,也未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戚长容难得有心思提点这么一两句,算是让他做个心理准备,可惜如今的叶泉就算想破脑袋,在事情发生之前,也想不到她话中的深意到底为何。
……
东宫,临窗站着一人,正是突发兴致执笔画梧桐的太子殿下。
待她最后一笔落下,罗一才哑声回禀道:“殿下,消息已经递给医圣了,他很震惊。”
“嗯。”戚长容拿开镇纸,悠然的欣赏自己的文墨。
意料之中的事,那秦然虽心性纯白,但不代表分辨不出事情的严重性。
从那二人日渐频繁的书信来往,还有侍春总会寻找借口观望于他,戚长容就知道此事定然不会是侍春一头热。
没人比戚长容更清楚,秦然既然被封为医圣,那便无论医毒,都该极好。
若他不愿意,没有心,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侍春主动,可以她的小手段,又怎么可能得逞?
说来说去,不过两情相悦,情由心生,不能自己罢了。
说完后,罗一稍稍顿住,并不着急一口气将话说完。
等见戚长容神情尚好,不见生怒的迹象,罗一才又接着说道:“医圣想见殿下。”
说话间,罗一不由得更加生气了。
那人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儿,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向殿下请罪,竟然还如此理所应当的提出了要求,真不知他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倘若殿下愿意,他早就一拳锤爆那人的脑袋!
“见孤?”戚长容若有所思的放下梧桐树画,找了个自认为极好的会面地点:“那你们寻个机会,腾出两个时辰,将他带到君府。”
“……”
闻言,罗一诡异的保持沉默,难得没有立即执行戚长容的命令。
见他人还愣怔在原地,戚长容挑了挑眉头:“你还有何话想说?”
想说的话很多,窜到嘴边打了无数个漩,罗一斟酌着用词,委婉劝道:“属下深知殿下与将军乃莫逆之交,但此事委实不算好,殿下要不要换另一个会面地点?”
再说明白点,罗一就是这个意思:身为太子殿下竟然被人戴了绿帽子,殿下不多加掩饰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到处宣扬,闹的人尽皆知,若事情闹大,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放?
就算与君将军关系再好,连这种事都坦然告知,是否有些不妥?
听懂罗一的言外之意,戚长容眼中笑意渐深:“就是要让他知道。”
“……”罗一沉默了瞬间:“属下不明白。”
被带了绿帽这种难堪的事,换做任何人都恨不得将事情彻底压下去,世上谁都不知道。
可自家殿下偏偏反其道而行,不止不掩饰,看这样子似乎还要与那给他戴了绿帽的罪魁祸首促膝长谈,实在难以理解。
“不明白罢了,只需听孤的吩咐行事便可。”
摒弃复杂的考量,罗一正色道:“殿下,何时动手?”
“若是能行,今夜。”
“是否太着急了些?”
“不急,浑水才好摸鱼,今夜是最佳时间。”
身为太子,戚长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罗一自然只能听命行事。
转眼间,纸窗微晃,室内再无一人。
在宫禁的前半个时辰,一行小太监手持空中贵人的令牌毫无阻碍的从正东门而出。
等他们走后不久,宫门彻底封禁。
另一边,戚长容身着深蓝色的太监服,头上戴着又高又尖的帽子,微弓着身躯走在队伍最后,等队伍走到昏暗的巷子里时从容不迫的脱队离开,没有人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罗一早已在君家后门恭候多时。
见戚长容穿着打扮如此不同寻常,罗一下意识垂眸观地,不敢直视,生怕后面殿下想起此时落魄时的模样而伸出杀人灭口的心思。
走之后门口,戚长容抬头向上望去,不紧不慢的问道:“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如今正在府中等候。”
“那就进去吧,你退下。”戚长容点头,话音刚落,她便伸手去拉门上铁环,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
如今时至深夜,守门的人早已与周公相会去了。
是以,戚长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片刻后,一道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敲什么敲?”
那人刚说完,随之戚长容立刻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先是取下门上的木栓和铁链子,然后再把堵在后门处的几块石墩移开。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露出了小厮睡意朦胧的双眼,见门外站着宫里小太监,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吓得小厮浑身的瞌睡虫立马跑光。
“公公,可是宫中有旨意?”
东宫太子擅自出宫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欲暴露身份的戚长容捏着嗓子,尖声道:“奉贵人之命,要传几句话与将军听,还请前方带路。”
小厮听了,心里一紧。
他也不敢多问,连忙侧过身子,等人进来后重新将后门关上,再步速极快地往栖梧院而去。
此事的栖梧院,半夜被扒拉起来的周世仁正与秦然大眼瞪小眼。
一人眉眼间的睡意未退,一人忧心至眉头紧皱,眼底更是黯淡无光,仿佛垂暮之人一般。
周世仁伸手,小心的戳了戳他的肩膀:“兄弟,这是将军府,不是地狱黄泉,用不着做出这么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吧?”
“别碰他。”君琛淡淡的提醒了一句:“他是宫内负责给陛下看诊的医圣,医毒相通,小心着些。”
听到医毒相通四个字,周世仁脑海浮现出一幅七窍流血的画面,他被吓的抖了抖,立马收回了手,并且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见状,秦然嘴角一扯,笑得难看,声音微低:“将军放心,我并没有往衣衫上涂毒的习惯。”
说话间,秦然的手掌不自主的蜷缩着。
他是有罪之人,原本只想一死了之以死谢罪,以求不连累他人。
但后来他却知道了那个消息,直接阻了他的死路,令他只能向死而生。
可他也没想到,让东宫太子选地方会面,她居然会选将军府。
望着眼前的人,君琛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东宫太子?”
话落,却毫无回音。
秦然仿佛没听见似的,端坐在木椅上,静静的望着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的时间不多。
若是今日不能见那人一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了。
如今他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还没有到来的戚长容身上,又哪有心思回答君琛的问题。
见他不回答,且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君琛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可也没有逼问。
该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的。
于是,另外两人也将注意力放在门外,等着正主出现给他们一个解释。
约莫一盏茶后,在众人殷切的等待下,戚长容终于姗姗来迟。
领路而来的小厮在栖梧院外便极为识趣的退下了,如今出现在门口的只有她一人。
这一看,君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也亏得她敢做这么一副打扮了。
在几人神色各异的打量下,戚长容越发坦然自若,抬步进门径直在君琛旁边的位置坐下,一点也不客套。
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窜入鼻尖,君琛不动声色的往另一边移了移,使两人之间留出更宽的距离。
然而这一点点的距离,却在戚长容的挪动下消失不见,反而更为贴近。
君琛垂眸,没有再动。
他低垂着眼,无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面对几人的疑惑,戚长容淡淡一笑道:“深夜出宫,眼线众多,不得不用此下策,还望诸位莫惊怪。”
“不怪,不怪。”周世仁难以接受的摆了摆手,再一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底颇为唏嘘。
堂堂的太子殿下被逼到这个份上,委实有些可怜。
可不得不说,乔装打扮出宫是个极好的计策。
毕竟,普天之下,聪明人众多,可谁又能想到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竟然会穿上太监的衣服?
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周世仁转头看了看君琛,见自家将军沉稳如泰山,丁点儿也不觉得惊讶,不由得开始反省自己是否过于大惊小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