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凉国与燕国,极有可能已在暗中结了盟,否则燕国不可能轻易借兵给大凉。
一旦自己被派遣出当主帅,在战场上出了事,到时候大晋人心涣散,燕凉两边夹击,许是会同上辈子的结果无太大差别。
坐以待毙不是戚长容的性子。
倘若可以,她必定要主动出击。
裴济不再说话了,他直觉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夹杂在其中。
片刻后,他再开口,试探性的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想让微臣主和?”
戚长容点了点头,神态再正常不过,她笑着道:“主和,再好不过。”
听到这话,裴济抿了抿唇,神色冷硬:“就算我们想要主和,可燕国势必不会同意。”
“只要到时给出让他们满意的条件,燕国会同意的。”戚长容笑容不改,看得比谁都清楚。
“什么条件?割让领地?与之联姻?”裴济有了不好的猜测,说完以后,不等戚长容回答,他又断然拒绝道:“这不可能,燕国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时的安抚无法换来长久的安定。”
见裴然神情愤然,戚长容点了点头,赞成道:“确实如此。”
“所以,咱们给出的条件,既不会是领地,也不会是公主。”
“那是什么?”裴然疑惑挑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当做议和条件。
“是孤。”戚长容笑道:“一个身负盛名的长容太子,可比领地和公主都重要。”
凉国的目的是她,一旦有了比让她上战场更好的选择,凉国势必会同意。
毕竟,她一入了燕国,就如同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再翻不出什么风浪。
到了那时候想要再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
只不过,一旦晋国主动示弱,两国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燕皇就不一定会想要她的命……
所以,若想借自己的命打破几国平衡,就要看凉国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了。
明白她的意思后,裴济倒抽一口凉气,断然拒绝道:“不行,殿下是大晋的储君,将储君送至燕国当质子,成何样子?!”
“说难听点,确实是质子,可说好听些,不过就是去燕国做客。”戚长容仍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裴卿可以往好处想。”
“想什么?”裴济心底燃起了一把火,抑制不住的高声道:“想用储君换榆关一时平静?!”
“不妨事。”戚长容饮了口茶润嗓子,接着道:“你就当孤是去游玩的,等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回来。”
“殿下当燕国是什么地方?岂是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的?到时候只怕是殿下想回,燕国不放人了!”
戚长容忍不住道:“裴卿是觉得孤不会回来?”
裴然纠正她:“微臣是觉得殿下回不来!”
一个不回来,一个回不来,意思天差地别。
裴然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间。
刚想再说什么,就见戚长容忽然招手唤他过去。
犹豫会儿后,他起身走过去俯身附耳,想看戚长容还能说什么。
戚长容低声一言。
瞬间,裴然脸上的不以为意散去,竟变得凝重起来。
他退开两步,在厅中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脚步忽而止住,咬牙道:“谁敢?!”
“只要有心,谁都敢。”戚长容漫不经心的抚着珠串,道:“如今莲姬有孕,有心人实在太多,孤出去避避也好。”
裴然驻足,不可置信的望着戚长容:“一个还在人腹中未成型的孩子,居然能把一国储君逼走,这是什么道理?”
“没道理。”
戚长容从容不迫,眼中笑意未散。
“只不过,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一举多得。”
……
戚长容离开裴府时,裴济拱手,亲自相送。
直到街道尽头再也看不见东宫马车的影子,裴然才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声。
这时,身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奴看殿下行车方向,似乎是礼部尚书家啊!”
裴济:“……”
他再次抬起头来,仔细的瞧了瞧。
若是太子打算回宫,应当直行右转,而此时,马车是左转不见的。
左边的街道,不止有礼部尚书家,还有钦天监郑纶明的住所。
裴济默然无语。
看来,太子想离开的心意很坚决啊。
古往至今,怪事何止千百,可他却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上赶着要当质子的,看这样子,竟是拦也拦不住。
如裴济所想,戚长容先去了礼部尚书王哲彦家,再去了钦天监郑纶明的家。
虽不知说了什么,可从戚长容离开时他们诚惶诚恐相送的模样,便知道一定说的不是好事。
听完下人的回禀后,裴济心里突然生出了种与他们同病相怜的感觉。
几乎不用想他便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约莫是殿下又在想法子说动他们了。
……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初九。
如戚长容所说,榆关的求援书被八百里加急送了过来,求援书上极尽用词,恳请陛下派请援军相助。
是以,文武百官的年假不得不提前结束,并汇聚在金銮殿上紧急商议对策。
“燕国小人之行!”
气怒不已的晋安皇冷声开口,说完后,他的眸光在大殿中扫过,接着道:“可有武臣自愿领兵前往?”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人率先出声。
见状,晋安皇的脸色越发难看,忍着怒气问道:“诸卿何意?”
这一次,几乎立即有人表达了看法,却是主和派的。
“陛下,如今凉国之侵乱还未平,实在不宜与燕国开战。”
“是啊,陛下,此时若是再战,必是久战不休,耗损太大,轻则民不聊生,重则动摇国本。”
“依臣拙见,若是能与燕国议和,何必再挑起战乱?”
晋国早已不负几十年前的强盛。
与凉国开战就几乎损耗半数国力,若是再与一国生出战乱,那另外半数国力也需得投放进去。
在此期间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便是回天乏力。
主和一派的几位老臣你一言我一语,仿佛真挚至极,然掩盖不了他们贪生怕死的本性。
不得不说,晋国已经多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乱了,更别说是两国联合一同举兵讨伐,是以,哪怕是曾经身经百战的武臣,如今也养成了贪享安逸的性子。
这样的人要是上了战场,还不被人砍瓜切菜似的打得落花流水。
隐藏在龙袍下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几乎陷入肉中,晋安皇的声音越来越冷:“那依你们的意思,朕该拉下脸皮主动与燕国求和?”
此话一出,众臣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今还是乱世,四国之间未曾签订互不侵犯的协议,时常是今日你打下我一个城池,明日我打下你一个城池,战事不休。
唯有晋国与之不同。
自从晋安皇即位以后,从未主动挑起战事,当然,这并不代表晋国软弱可欺,在他的强硬手段下,其余几国也没能占到分毫便宜。
所以,若非要比较,实则两国战力不相上下。
此战一打,晋国军队不一定会输。
“陛下。”
听了许久的蒋伯文站了出来,手持笏板微微躬身,皱起眉头道:“依臣之间,此战比打。”
“若是不打,那燕国以为咱们大晋当真怕他,只怕有损军势人心。”
听了这话,晋安皇眉宇微松,点头道:“太师说得有理,只是以太师的意思,这场战役的主帅该由谁担任?”
霎时,朝臣们恨不得离蒋伯文三尺远,生怕自己被他选中。
然蒋伯文却是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直直的看向东宫太子的位置,而后垂眸,勾唇道:“微臣以为,让太子当这主帅最为合适。”
“臣认为不妥!”
“臣附议!”
“此事未到让太子出面的地步!”
随着蒋伯文一句话,金銮殿的朝臣们立即开口吵了起来。
乃至到最后,唇枪舌战,不分上下,眼看着情况就要不受控制。
而晋安皇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声制止。
裴济眉头紧锁,望着眼前的朝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
此刻,他终于明白东宫为何会找到他的头上。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前面,无论是提出‘荒唐’之语的蒋伯文,还是被动‘挨打’的东宫太子,他们二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神态坦然。
站在那儿,仿佛自成一片天地,周围的一切与他们皆格格不入。
寡淡漠然。
偏是如此,可聪明人都知道,蒋太师要对东宫动手了。
他的态度,已然代表了朝中半数之臣的态度。
裴济手持笏板站出,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陛下,微臣认为,君家正与凉军对峙,此时若战,耗损极大,得不偿失。”
一边说,裴济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他一手放在胸口,却只觉得心跳声已微弱下去。
灵魂与身体仿佛被分开,他的灵魂在挣扎,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一字一句的说着:“因此,臣认为,两国之间,若非到你死我活之境,自该以和为贵。”
坐在龙椅上的晋安皇似是被裴济一言惊扰,眸光落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