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巷子口,此处虽是上进有名的贫民窟,可最近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贫民窟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寒门终于也有了一位足以另多数人侧目的状元爷。
简单的装束下,温麒玉身无常物,他先是到了市场上买了一条鲜鱼,然后拎着还在扑腾的鱼慢腾腾的归家,一身衣裳被带着腥味儿的水弄湿了也不在意。
他家是五巷子口的第二户人家。
屋宅的院门紧闭着,温麒玉刚想抬手去敲,手还没碰到门就被拦了下来。
他抬头,见正是罗一将他拦了下来。
罗一没有开口,他只朝暗中做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门后传来两声闷哼。
在然后便是咚的两下重物落地的声音。
温麒玉略微一思索,问道:“可是居安兄派你来的?”
他认得这个人,是居安兄身边的一个随从,看样子身怀武艺,并且武艺还不低。
罗一想了想,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状元爷,您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
殿下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温麒玉动作一顿,从怀中掏出钥匙顺利的打开院门,这一次罗一没有阻止他,任由他抬脚进屋。
门后躺着两个不知生死的男子,而在他们旁边,则有两根成人手臂出的木棍。
想来,他们是准备等他推开门后对他发动袭击的。
捡起其中一根木棍,温麒玉掂量了一下力道,这一棍子下去,他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温麒玉心有余悸,看向神色平静的罗一,无奈的说道:“看来我是一不小心当了居安兄手里的诱饵了。”
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温麒玉也很无辜,他掂量着手中还剩一口气的活鱼,语气温吞的与罗一商量:“可否再等我一会儿,容我先将这条鱼送至木宅爷爷那儿?”
罗一顿了顿,然后点头。
此处是不能再留了。
五巷子口深处的木宅是极其清冷的一户人家,里面原本只住着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后来老人家的亲戚来了,清冷的木宅子也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有时候还能听见里面的谈笑。
温麒玉拿着鱼过来时,老人家正在扫门前落叶。
见到他来,老人家也不意外。
“本来是想熬些鱼汤,可因临时有事,熬汤一事只能作罢,这条鱼全当我孝敬老人家的,还请老人家不要嫌弃。”
一双枯瘦的手自温麒玉手中将鱼接了过去。
几人一时相顾无言。
直到罗一领着温麒玉渐行渐远,马正理才从厚重的宅门里探出一个脑袋,问道:“这便是新科状元郎?”
老翁随手将鱼扔了过去,声音冷淡:“你一日不肯开口,外界的事一日与你无关。”
“这新科状元看起来是个好的,有年轻时的蒋太师的风范。”
“与你无关。”老翁还是那句话,态度不冷不热。
无论是新科状元,亦或者是其他人,与马正理半文钱关系都扯不上。
谁让他死鸭子嘴硬,无论他们如何以情理说动,以利益诱之,都无法撬开他的嘴,得到有用的信息。
自从那以后,马正理便被软禁在木宅里了。
除非有一次他能真正想通,否则此后半生,他唯有被困木宅,郁郁不得志,终此一生。
马正理闭上嘴,又变成了那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
戚长容先是护送君琛回将军府,然后才慢悠悠的回了东宫。
晋安皇在御书房面见陈国皇子。
一人有心奉承,另一人心胸开阔不甚在意,一时间也能摒退左右,相谈甚欢。
“三皇子为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是我们之过,这样吧,朕自朝堂挑选几人做三皇子的向导如何?”
陈三思细细一想,然后点头:“如此一来,就麻烦皇上提前做安排了。”
第二日,朝廷下诏,陈国三皇子陈三思远道而来,因太子诸事繁忙,由君琛暂领向导一职,代为招待。
众所周知,君琛为人不好相处,谁也不知道晋安皇为什么会突然动了这个想法。
戚长容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刑部主事田升阳的百般催促之下,第二日一早,她便领着人到被查封的百汇阁里。
钱老早在里面等候多时。
二楼密密麻麻的书架几乎被清空,戚长容站在其中,将罗一捕捉到的两人交到钱老手上。
说起来,这件事既然和两国邦交扯不上太大的关系,那就是他们商人之间的你争我斗,只不过这一次的争斗闹的也太过分了先。
戚长容用一整天的时间将这件事查了个水落石出。
约莫就是钱老的竞争对手在暗中使绊子,并且收买了百汇阁其中一人,令他在当今新科状元的茶杯里下毒,想要借此毁了百汇阁的名声,顺便让钱家含冤入狱。
作为无辜受害者,温麒玉在此旁听,越听他越心惊。
戚长容所言就像是她曾亲眼见过似,精明程度可见一斑。
半个时辰后,一切尘埃落定。
百汇阁无罪解封,罪魁祸首锒铛入狱。
即便陈三思对结果不满,也由不得他再追究。
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君琛有些遗憾的咂了咂嘴:“我还以为会是一桩大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戚长容失笑摇头:“你当大案子时常都有?”
大晋虽算不上太平盛世,但谁让晋安皇治下有方,除了太过信任蒋伯文让人诟病以外,再也找不出皇室任何毛病。
想到这儿,戚长容心情更加复杂。
蒋伯文狼子野心不错,可他的存在也很大程度上威慑了朝堂上一帮大臣,让他们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
功与过,一时难得说清。
君琛叹了口气,丝毫没有作为向导的自觉,眼角余光正好瞄到豆花铺子。
他一顿,后面几人纷纷停了下来。
君琛道:“三皇子远道而来,想必没有吃过上京的豆花,不如今日一同试一试?”
虽是询问,可转头君琛已占据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陈三思满眼嫌弃,他身为陈国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会对路边摊动心?
刚想大意凛然的拒绝,就见陈一轩竟然自动自发的坐了过去。
人来人往的豆花店铺旁是一家生意不错的猪肉摊贩,几人刚刚坐下,就见有好几拨人从那摊贩上提了肉离开。
再仔细看去,那卖肉的摊主则有些眼熟。
“那不是仵作吗?”陈一轩惊呼出声:“堂堂的刑部仵作怎么成卖肉的贩子了!”
顺着陈一轩的视线看过去,戚长容眼中笑意一划而过,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奇特,解释道:“大晋律法从未规定过仵作不可以卖肉。”
陈一轩:“就该这么规定一条,谁知道她卖的是猪肉还是死人肉。”
许是当时验尸时那女子的眼神太过狠辣无情,以至于到了现在,只要看见她别在腰间的那几把刀,陈一轩就不寒而栗。
真不知那些买肉的人知道她的老本行后,还敢不敢在她的摊上买肉。
戚长容摇摇头,正想收回视线,却见一熟悉的人影走到那肉摊面前,很是熟练的与谢梦攀谈起来。
那人正是马正理的女儿马翠。
马正理被幽禁在五巷子口的木宅,马翠的人身自由却没受到限制。
戚长容若有所思,微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豆花味道不错,但也仅限于此。
陈三思丁点未沾,兴质缺缺,眼神一直没离开君琛,见他吃着普通的豆花,也像在品尝山珍海味似的,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下略有些不悦。
“君将军少年英雄,是位奇人,没想到也和普通的平头百姓一般,爱好街边之物。”
此话有些攻击性,像是在抨击他没见过世面。
君琛仿佛未听出他话中深意,举止大方,不为所动:“我自疆场打仗,守候大晋边界数年,为的不就是百姓?既如此,我爱好这街边之食又有何不对。”
陈三思的视线在君琛脸上转了一圈,推翻之前道听途说的对他的评价,重新盖上了另外一个标签——伶牙俐齿。
“君将军作为大晋的将军,百姓们心中的英雄,想必将军日常所行所思皆与他们有关,此一次将军回上京驻守,不知打算驻守多久,对于临城可有何打算?”
君家与晋安皇之间的嫌隙并不是秘密,君琛多次抗旨也在各国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有心人只要稍微探查就能查清一二。
陈三思虽不知道君琛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却也知道以大将军的身份地位能力绝不可能长久驻守上京。
君琛抬眼看陈三思,面色不愉:“三皇子是打算打听我朝机密?”
陈三思笑容如常,不动声色的摇头:“大将军多虑,陈晋两国本就交好,大将军是否回临城,何时回临城,与我陈国无半点关系。”
君琛翻了个白眼,直白道:“那三皇子何必多言,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做。”
陈三思嘴角一抽,压低声音:“晋安皇让将军给本皇子当向导,可将军却坐在路边小摊上吃东西,将本皇子冷落在一旁,是否有违晋安皇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