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将军明知,又何必问?”
戚长容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目光落到演武场中央,正在赤膊摔跤的汉子们身上。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随即,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站在旁边轻喘着气的,卫衡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仍旧气不平的埋怨道:“长容太子殿下,您虽是一国储君,而我们也在殿下手中讨生活,但眼下的两万将士,皆是我的人,在带他们离开之前,殿下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一个心性成熟的将领,是不会当着孤的面说这些的。”戚长容曲起手指,在檀木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她的手指修长白嫩,如上好的玉饰,卫衡的目光不自觉的追随她的动作而去。
她不像是在敲檀木,而像是在他心上作舞。
莫名其妙的,卫衡心底忽而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又恰好撞上戚长容平静淡然的目光,卫衡心下大惊,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戚长容眯了眯眼:“你在看什么?”
还没彻底清醒的卫衡下意识道:“殿下的手真好看。”
话落,卫衡立即意识到了话中的歧义,颇有些冒犯的意思。
他倒抽了口凉气,忙解释道:“殿下,我并没有冒犯的的意思,这感觉……就像寻常看见了一朵名贵少有的花,随口的赞叹罢了。”
闻言,戚长容垂下眸来,语调渐渐变冷:“再无下次,望卫小将军记住,孤乃是堂堂的晋国太子,一国之储君,既不是路边的小野花,更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
所以,谁敢‘观赏’她?
卫衡心知失言,忙闭唇不语。
片刻后,戚长容起身,平缓的从看台上离开。
她一走,此处的空气再度回归燥热。
卫衡扯了扯衣襟,咬牙向着下面的演武场而去。
路上,紧跟在戚长容身后的侍夏低声问道:“殿下是发现了什么?”
听罢,戚长容斜睨了她一眼,说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今日,你的直觉倒是灵敏了一回。”
听到这话,侍夏抿唇一笑,几乎是讨好的道:“多亏殿下不嫌弃奴天生愚笨,调教的好。”
“果真是愚笨。”戚长容继续往前面走,对于城中向她行礼的数人视而不见,淡道:“除了察言观色,其余竟丁点长进都没有。”
不太明白的侍夏只能赔着笑。
所幸戚长容并未有与她计较的意思,转而吩咐道:“去将迟将军唤来,孤有话要问。”
话落,她们恰好行至十字路口前。
侍夏福身行礼,低声应下:“是。”
半个时辰后,骑快马而来的迟安在城主府门前勒紧了缰绳,长长的‘吁’了一声,制止因疾行突然停止而躁动不安的汗血宝马,随即翻身而下。
行至府中,戚长容在正厅相候。
见到人来,待行过礼以后,在戚长容的示意下,迟安有些忐忑的在一旁落座。
片刻后,这位武将实在是忍受不了心中的煎熬,直接问了出来:“殿下唤臣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戚长容问询道:“关于燕国的两万兵将,你可有仔细查探过?”
听到这话,迟安心下莫名一紧,握着拳头沉声问道:“可是那些人在殿下面前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看这模样,倘若戚长容点头说是,他立即就要去找燕军的麻烦。
戚长容顿了顿,想到今日在看台上看见的东西,眉头轻轻皱着:“孤今日,在几个人身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图腾,总感觉其中的意义,或许并不一般。”
在军队中,所谓的刺青并不少见。
因常年在战场上过活,身上总会落下丑陋无比的疤痕,一些不愿意回想伤痛的,或是不想让家里面人担心的,总是会想办法将疤痕遮掩。
刺青,就是其中一种。
但今日在演武场中看见的,不论是位置还是形状或者颜色,至少有三个人的刺青一模一样。
武将不明所以,满眼茫然:“图腾,什么图腾?”
“类似于身份标识,比如大晋的军旗。”
此话一出,武将眼中的茫然立即转变为沉凝,作为军中的将领,他太明白军旗代表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军队的军魂。
是一种可以为之拼命的信仰。
迟安并不愚蠢,很快想明白了戚长容为何会特意与他说起这话:“殿下是怀疑有异族之人潜入了燕军中?”
说着,迟安一颗心狠狠的往下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无数的麻烦恐怕会接踵而来。
他知道殿下在筹谋什么。
一旦这些消息被草原上的各部族知晓了,这座小城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陷入四面围困的境地。
而城中的他们,境况危矣。
见迟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戚长容倒是轻轻笑出声来,眼中没有半分的悲观之色。
“迟将军也莫要过于重待此事,这一切都只是孤的猜测,眼下还并不知其中真假,就算是真,我们虽无法断定他们是何时潜入燕军,是在入城前还是在入城后,可他们既已进了这座小城,想要再全须全尾的将消息带出去,谈何容易?”
说到这儿,戚长容顿了顿,问道:“这些天以来,可有人擅自出城?”
“无。”迟安立马回道:“一切都按照殿下的吩咐行事,除了每天会派出一百人作蛮夷人打扮在草原中寻觅食物以外,再无任何人出城。”
“那……进城的呢?”
霎时,迟安颇有些说不出话来。
进城陌生人,自然有,且还有许多。
这座城虽然是草原中荒废了的城池,瞧起来也并不大,只有小小的一座,但为了更能掩人耳目,从中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将士们穿上戎装胡服,打开街道上凌厉的店铺之门,除了用汉语对话以外,便是用蹩脚的蛮夷语对话。
不知不觉间,便营造出了一种蛮夷人与晋国人友好相处的场面。
但,迟安很明白,这一切都是不能当真的假象。
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那些蛮夷人才能成功的潜进来。
所以,那些趁机潜入燕军之中的蛮夷人,到底知不知道真相?
见他说不出话来,戚长容便隐约的明白了什么,继续道:“接下来,你借着整顿的理由,城中不许进不许出,十二个时辰轮班值守,一旦发现有人意图逃走,立即将之压下,留下性命,孤要审问。”
迟安犹豫:“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了,那些人一旦察觉自己暴·露,肯定要想尽办法离开。”
“就是要让他们生出想逃的心思。”戚长容从容的笑道:“他们要是不逃,孤怎么捉的到人?”
迟安又道:“可若他们不逃,继续隐藏在军队中,岂不是更捉不到人?”
“好不容易套到消息,又怎么可能捂在手中发烂?那岂不是白白的浪费他们派人潜入的心思?”
说到这儿,戚长容眼角眉梢都透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凉薄:“迟将军放心,他们忍不了多久,毕竟,要是想把消息送出去,他们就必须得出去。”
能力挺不错的。
她倒是有些兴趣,想瞧瞧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塞人进来的,到底是哪一个部族。
虽说伪装并不成功,露出了最重要的印记,可到底是让她多费了一番脑筋。
以后要是遇到了……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此话一出,迟安恍然大悟。
摆在那些人面前的就是一个死局。
要么安安分分的待在城中,任由那些探听到的消息在暗中溃烂,要么冒险一试,拼着命把消息带出去。
……
几乎在离开城主府后,迟安按照戚长容的吩咐所做。
在短短一个时辰之类,便将整座城封了起来。
别说一个大活人了,便是一只鸟也别想自在的飞进来飞出去。
当卫衡不安的问起时,戚长容只回以淡淡的一笑:“卫小将军不必担心,孤只是想查些事情而已,不会对你的兵将做什么的,孤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听到这话,卫衡干笑不语。
见他不信,戚长容不欲多言。
总归,想必很快就能证明她话中的真假了。
用膳时,侍夏小心翼翼的提起了城中紧张的氛围感,迟疑的问道:“殿下为何会觉得他们很快就会沉不住气?”
“因为那两百多人已经离开了,倘若他们不想部族里出现任何损失,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带回部族,提醒族中的每一个人,再一个个的进行盘查。”
“若晚了,便是能保住一条命,可族灭了,他们又能剩下什么?”
何况,草原中长大的男子总是更加血性。
他们,忍不住,也不会忍。
事实证明戚长容的猜测并无错处,擅自准确的可怕。
在封城后的第三日,城外发生了一场小型争斗。
借着微凉的月色,迟安面无表情的将插在前臂上的飞镖拔出,以刀背重重的挥了下去,轻而易举的将眼前目露震惊的蛮夷人拍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