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回首往事

“是蒋伯文自己,他断了自己儿子的下半生。”戚长容微微一笑。

“这不可能,蒋尤是蒋太师的独子,蒋太师一向对其宠爱有加!”

“你错了。”戚长容语气沉重变冷:“在蒋伯文心里,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利益,一旦触及到他的底线,就算是亲生儿子,他也照杀不误,所以说更何况是你呢?”

蒲亭的唇角快速的颤动了几下,蓦然失力。

“上一次,你暗中搜寻他的把柄已然激怒了他,你觉得这一次他还会相信你吗?他一定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好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随着这一句话落,蒲亭面上的神色越发仓皇,眼中蓦然浮现一抹绝望。

就算他再笨,他也知道到了如今,东宫太子没有欺骗他的必要,况且他与蒋伯文认识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太师能爬到这样高的位置,其中必少不了人命堆积。

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栽在蒋伯文的手里,可那又如何?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除了依靠蒋伯文,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还能依靠谁呢?

他的惊恐惧怕,奢望绝望,都从一双浑浊的眸子里传递了出来。

戚长容没有错过他眉间的动摇,仿佛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除了寄希望于蒋伯文以外,孤也可以出手相帮,或许不能使你免罪,可最后至少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而且,孤与蒋伯文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想要你的命,而孤只是想让你认罪。”

“殿下不想要我的命?”蒲亭惨烈一笑:“殿下爱民如子,眼下或许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吧?”

戚长容静静的道:“一条命而已,对孤而言不重要,相比要你的命,孤更在意的是蒋伯文的秘密,好奇他在暗中筹谋什么。”

“所以做个交换吧,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孤,孤想办法保住你的命。”

蒲亭一顿,沉默无言,他唯一能依靠的救命稻草也被推倒。

戚长容也不逼他,静静的坐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的环顾四周环境。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直咬紧牙关的蒲亭忽然张了嘴。

“就算白逸所控告臣的全部罪名都会成立,太子殿下还会保住臣一条命吗?”

“一言九鼎,绝不更改。”

又是一阵静默,就在戚长容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蒲亭终于放下最后一丝坚持,整个人显得颓废至极。

“我所知不多,只有一点,但这一点足以让蒋伯文失信于陛下,为万民所指,得百官疑心。”

“什么事?”

“坦洲附近……有他养的一支军队,那只军队只听从蒋伯文一人的命令,杀人如麻,所向披靡,这些年来替他做了不少的事。”

“养军队?”戚长容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忽而冷笑一声:“那支军队大概有多少人?”

蒲亭深吸一口气:“少则上千,多则上万。”

“据律法规定,王公贵族可养府卫一千,朝中一品大臣可养府卫五百……蒋伯文养私兵上万,他难道是想造反?”

蒲亭闭口不语。

他只知道蒋伯文养了军队,却不知蒋伯文养军队做什么,也从未听过他想造反的说法。

若是蒋伯文只想凭借那一万多人颠覆大晋王朝,是否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太师大人,好一个为国为民,被称为国之柱石的太师大人!”戚长容讥讽道:“原是一只披着羊皮,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倒是孤小看了他。”

她终于明白上辈子晋国为何会破的那样快,几乎被凉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是蒋伯文暗中养了一只军队,待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便会将那支军队放出来四处作乱,扰乱各州属的安防,为凉军开辟一条直通大晋皇都的宽阔大道。

里应外合,一击即胜。

蒲亭紧拧着唇角,不接她的话。

等到戚长容平复怒气后,再问他:“你可知那支军队的具体位置?”

“不知。”蒲亭摇头,垂眸道:“蒋伯文十分警惕,又时常换驻点,我能探查到这点信息已然很不容易,恐怕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不知那只军队到底在何处。”

蒋伯文是只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心思深沉,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蒲亭不知才是正常的,他若是知道,自己反倒要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对于这点,戚长容并不奇怪。

半刻后,蒲亭紧紧的盯着戚长容,紧张的问道:“我给的消息,是否足以换取一条性命?”

“可。今日你我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孤会履行诺言,在父皇面前出言保你一条性命。

不过,至于你能不能安全出京,这不在孤的承诺范围。”

蒲亭面色一变,正待开口,又见戚长容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孤此次前来,还身负一人所托,蒲尚书若能回答那人的问题,她自会全力保你出京无虞。”

蒲亭一怔:“那人是谁?”

“孤的亲姑姑,长公主殿下。”

时隔多年,恍若隔世。

听到这个人是谁,蒲亭张了张嘴,魔光茫然:“长公主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你是成王旧人,姑姑想知道她的丈夫,君门参将姚钊,是否死于成王之错?”

蒲亭面色蓦然一变,几乎瞬间失了声音。

戚长容觉察出他的惊诧,恍若无意的说了一句:“孤对多年前的事情不感兴趣,可惜这是姑姑多年的心结,孤不得不问,蒲尚书应该分得清一桩多年前的旧事和你的是性命,到底哪样更重要。”

“成王……”惊惧之下,蒲亭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说道:“……是成王之过。”

“哦?既然说了,蒲尚书最好说清楚些,如此孤才好向姑姑回话,换来她对你的庇护。”

“十年前,凉州战乱起,小部落的蛮人寻仇……君门四面楚歌,成王奉命率六万将士前往凉州支援……后行至途中,成王故意减慢速度……待行至城中时,君门已和贼人同归于尽……”

戚长容指甲陷入了掌心,面上却不动分毫:“听蒲尚书的意思,是因为成王故意拖延,才会导致君门几乎被灭?”

蒲亭却是闭眼,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了。

戚长容又问:“那么事后,为何君门不止没被追封荣葬,甚至还因守城不利致屠城之祸满门蒙羞?”

“陛下……偏心成王,不愿成王因一己私心被万民所指,给皇室蒙羞,便将君门之功移交他手……”

“所以,君门主帅并未做出错误判断葬送一城,而是后备之力没有跟上?”

话到嘴边,不过短短的一个‘是’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成王故意拖延,是为何事?”

“成王心怀大略,但心胸狭小,明面上他与君门交好,暗中却多次防备。我只听闻成王曾忧虑君家会功高震主,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如果想知道更多,那时蒋伯文是成王的亲信,殿下如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蒋伯文?

戚长容抿了抿唇,她并不打算在此人身上浪费功夫。

成王陷害君门的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罪人是成王。

蒲亭是成王的旧人,所知的事虽甚少,可查到的这些,也已经足够翻案了。

至于蒋伯文,仅凭曾是成王亲信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什么。

不止不能一举降其扳倒,还会提前打草惊蛇,毫无益处。

她不着急,后面还有更重的罪名等着他。

已经问的差不多了。

再问下去也毫无意义。

戚长容从袖中拿出备好的笔墨纸砚放在蒲亭面色,她垂着眉眼,蒲亭看不出她的喜怒。

“将你所知之事一字不差的写下来,不得有半句隐瞒欺骗,你写后,孤要拿去给长公主过目交差的。”

蒲亭一脸颓败。

事到如今,还有何隐瞒的必要?

他颤抖着手拿起笔,逐字逐句的将当年的真相写了下来。

整整写了一页纸,密密麻麻的一片。

等他写完后,戚长容将其折叠放回袖中,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走至牢房门口时,戚长容忽然停下脚步,低声朝里面问了一句:“午夜梦回时,蒲尚书可曾在梦中见过君家人?若是见到了,他们是不是眼中含冤,脸上淌血?”

“蒲尚书,这么多年来,你是否有一瞬间后悔过当初的助纣为虐?”

“不悔。”蒲亭转过身,背对着戚长容,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声音饱含沧桑:“若没有当初的事,也就没有蒲家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做出与当年相同的选择。”

会顺应圣意闭紧嘴巴,也会掩埋真相保旧主盛名。

不知悔改,只为……一飞冲天。

这许多年来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时,他会恐惧,会害怕,唯一不会的就是后悔。

戚长容眼含悲悯,失望愤恨到极致,她比想象中的更加平静。

面对多年前推波助澜的人,她也能心如止水,自如应付。

她抬脚离开,声音远远的传入蒲亭的耳中:“接下来的事,会如蒲尚书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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