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城隍

说到底,李鱼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哪怕接受了安博里的传承,又来到了另一方天地,手下还被迫染上了血腥,多了数十条人命,但在涉及到一些干系自身性命的重大事情上时,他依旧显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应该是我远离了刘家村,没有携带那块妖星碎片的缘故,虽然伤口处发生了这等异变,但并未对我造成太大影响。”

李鱼心念又是一动,那些触须般的肉芽又纷纷缩了回去,变成一片疱疹潜伏下来,伤口看着也正常了不少。

“若真如我所想那般,这方天地和类似事物打交道已久,那么那些‘专业人士’应该有着解决此类问题的法子。

“如果是我想多了,他们也没有好办法的话,届时便只剩下剜肉医疮、刮骨疗毒这等法子了。”

就算是要采用后一种选择,在找不到医术高明的大夫之前,李鱼也不敢轻易下定决心。

毕竟以他近日所言所闻来看,这方天地的卫生环境问题,实在令人堪忧。

好不容易逃出了刘家村,李鱼可不想因为伤口感染之类的问题英年早逝,那样的死法实在是太过悲哀了。

重新包扎好伤口,李鱼活动了一下左臂,觉得并无大碍,这才转目看向供台之上冷眼旁观的城隍神像,心中思量了一下,便轻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道:

“我本来选择暂住城隍庙,还抱有此世神祇或能显灵,对我有所帮助的念头。但如今看来,连这邰城都城隍的庙宇都这般落魄,其他神祇,怕是更不可能存世了。也不知这样的世道,我替安博里传播信仰的举动能否成功。”

邰城的城隍,传闻乃是天下唯一一尊一品城隍,由前朝太宗御笔亲封,为各地城隍庙之首,号曰“辅德王”。

【吏竭其力,神祐以灵,各供其职,无愧斯民】

这句刻在白玉牌坊两侧的骈句,正是前朝太宗亲笔所书;就连城隍神像上的王帽,也是太宗所允,天下独此一家。

“‘天下城隍戴相帽,唯有邰城城隍佩王冠’,端冕垂旒,以王自居,这辅德王好不神气!可惜哪怕是这等香火鼎盛的大神,终究也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只余寻常巷陌,被后人随意评说。”

李鱼叹了一声,翻身上了供台,曲肱而枕,背朝神像,面对殿门,陷入了小憩之中。

恍惚之间,只闻一声轻叹,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城隍像上射出一道神光,落在自己额上,而后便困意上涌,不知不觉间已沉沉睡去。

“不亏我如此作态,这辅德王终于是忍不住了。”

心底浮现出最后一个念头,李鱼微松口气,放开心神,旋即便再无知觉。

……

……

渺渺茫茫之中,李鱼身子一轻,旋即清醒过来,抬眼看去,却是一座华丽行宫出现在眼前,雕梁画栋,琼楼玉宇,穿山游廊,一应皆全,堂皇不似人间宫阙。

但在李鱼眼中,这座行宫却是大而无当,华丽之下是难以遮掩的陈腐破旧之气,衰败之相无可遏制的四溢开来。

他正如此想着,虚空之中便传来一声威严肃穆的低沉之声:

“不愧是通灵感应之人,天生的巫觋种子。可惜了,若非你已入了异域神祇门庭,根基有改,不然孤说什么也要将你收入麾下,作为孤的庙祝。”

言语隆隆,周围情形随之一变,先前华丽中难掩颓败的行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肃穆的恢宏大殿,一名神祇高居主位之上,衮衣绣裳,端冕垂旒,称孤道寡,此时一道深沉的目光从九串白玉旒珠之后射出,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李鱼。

面对一位神祇的审视,李鱼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深揖一礼,恭敬道:

“李鱼见过殿下。”

“有趣,”辅德王淡淡道了一声,“孤该如何称呼你,天外来客,抑或是异域神祇的庙祝?”

李鱼从未想过在一位神祇面前遮掩自己的来历,再说他问心无愧,自认也是一名无辜的受害之人,闻言便道:

“殿下随意便是,不过我自认并非哪位神祇祭司,如今这般情况一半是强迫,一半算是交易而已。”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不敬神的,”辅德王摇头失笑,“只可惜那位神祇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祂抬了抬手,李鱼身子下意识地往旁侧一闪,抬眼却见对方眼中戏谑的笑意,不禁苦笑起来。

“看,你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随着辅德王的动作,李鱼额头之上突然多出来一枚徽记,那是一朵向左右两侧卷曲的分叉蓝绿色浪花,给人以惊涛骇浪之感。

“虽然你自认为不信神,但那位异域神祇已然在你身上留下了烙印。就算你如今因意外横死,魂魄也会被神祇收走,成为神域中的化生天人。

“若你虔心敬奉,按那神祇教义行事,为其传播信仰而奔波,终有一日对方从沉睡中醒来时,你便是祂降临的载体,复活的凭依。”

辅德王低笑道。

“毕竟这方天地的水实在太浅,有能耐的都在想方设法跳出去,不然留下来迟早会干涸而死。”

李鱼摸了摸额头,他能感受到那里传来阵阵冰冷之感,维持着自己的神智依然冷静:

“殿下有何教我?”

“孤知道你的来意,”辅德王身子微微前倾,“无非是想从孤这里借得一点臂助,解决掉身上的问题罢了,包括你手臂上的隐患。”

见李鱼眼中闪过一抹火热,辅德王却又摇了摇头:

“但你却是来迟了。”

“殿下此言何意?”

李鱼闻言一惊,顿时出生询问。

辅德王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以你的通灵感应之能,也窥得孤神域当中的一点虚实,当知孤如今的情况也算不得多好,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励维持罢了。

“是以你身上的问题若是搁在以前,孤也不吝于随手赐下一些事物,帮你打发了它们去。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给你一二提点了。”

“还请殿下赐教。”

李鱼顾不得思考辅德王话语间透露出来的讯息,眼见对方有出言指点自己的意思,便忙不迭地出言求肯。

“你手臂上的那点小伤,实则无伤大雅,”辅德王缓声道,“那只是天外邪神所遗事物上的一点诅咒罢了。如今诅咒根源已被人灭去,那点伤势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迟早会自行消弭。”

说到此处,祂顿了顿,再看李鱼的目光便意味深长起来:

“至于你与那异域神灵之间的关系,孤虽然对异域之神并无什么好感,但终究要维持我神道秩序,不可能教你以人犯神之法,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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