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谈什么?”
李鱼尴尬地笑了两声,面对这实力不明的白衣僧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对方自称是佛门打入末尼教内部的钉子,突然发难擒捉了何虎,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李鱼也不敢保证这白衣僧人对自己就一定保持着善意。
更何况李鱼先前也并未暴露出与末尼教为敌的意图,只是举止与反应略与常人有所不同罢了。
不过此等情景下,光济还要与他谈谈而非立即出手,想来定是被对方看出什么了。
想到这里,李鱼心中略感放松,他可没信心击败对方,实际上,服气不久的他就连对上如今趴在地上的何虎都有些勉强,这还是后者不曾暴露出有什么异术在身的前提下。
所以说,能不打起来最好......
李鱼轻轻吸了一口气,提起注意力,看着对面的光济和尚,等待对方的发问。
光济见他如此,颔首道:
“贫僧新近来此,尚未往邰城一行,只是想向檀主问询一番,不知辅德王从沉睡中醒来后,有何计划?”
“你怎么知道......”
李鱼下意识地开口,对这个和尚的忌惮更添一分。
僧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解释道:
“我观檀主气运不凡,隐有神祇垂青之相,更兼修习了神祝法门。思及前日所见邰城方向有贵气盈天,故而有此猜测。”
祝者,祭主赞词者也,乃是祭祀时主持祭礼之人,三代时便有大祝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贞。
所谓“祝祭于祊,祀事孔明”,便是描绘祭祀时盛况的诗句了。
这一称呼最早亦是巫教所用,后来却被归入了神道之中,成为了神祇的附从。
僧人所言李鱼修习神祝法门,从某些方面来说倒也无错。
李鱼闻言犹豫片刻,正想随便编点什么糊弄过去,但无意间却和对方对上了眼。
看到那一双黑白分明,澄澈如琉璃的眸子,李鱼心中莫名有着感应,自己若是说谎,定然会被对方看穿。
是以他坦诚道:
“我和辅德王殿下也只是一面之缘,蒙祂赐予了些许机缘,并非那位殿下的神祝抑或信徒。至于那位殿下有何计划,却非我所能知晓了。”
“无妨,”光济轻笑道,“其实那位哪怕只是对檀主提了一些小小要求,或许都有其他谋划藏在深处,神道大能上体天心,法眼可观世道变迁,落子不着痕迹,檀主看不出来也是寻常。”
李鱼心中一动,还是没有急着交代,反而试探道:
“我尚不知大师是敌是友,若是大师与辅德王殿下有隙,我又为何将此事告知外人?”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鱼已经算是间接承认了光济的问题,辅德王确实对他有所吩咐。只是他尚不知对方来历,若是贸然将答案告知其人,日后却又无法面对辅德王了。
李鱼观对方行事,似乎也是个讲道理的,这才斟酌了一番用语,打算探听一些情报出来。
“这样也算我反抗过了,日后见了辅德王也有托辞......”
他心中故作惋惜一句,看向光济。
僧人闻言犹豫片刻,忽的展颜一笑,莞尔道:
“也罢,因着一些缘故,那位怕是不怎么愿意见到贫僧。不过檀主回去之后大可告知那位殿下,便说灵隐寺故人向祂问安了,请祂切莫忘记昔年所约。”
“这......”李鱼闻言稍稍一愣,无暇思考那个熟悉的寺庙名字,反而对面前僧人和辅德王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于是便老老实实道,“辅德王殿下自醒来以后,除了让我为祂翻修城隍庙外,再无其他吩咐。”
“只是翻修城隍庙?”光济闻言眨了眨眼,面上露出恍然之色,“贫僧晓得了,多谢檀主相告。”
他看了看周围昏倒一地的末尼教徒和何虎,脸色稍正,又对李鱼道:
“贫僧心中疑惑已去,便不再打扰檀主了,这报本寺及有邰镇上的末尼教徒贫僧自会处理,亦不劳烦檀主费心了。”
听出对方话中送客之意,李鱼舒了一口气,只觉总算能脱身了,一时间也无进行原本计划,宣扬自己名声的想法,双手合十道:
“那便麻烦大师了。”
“善哉善哉,”光济回了一礼,面上露出斟酌之色,复又道,“只是还有一事劝告檀主,檀主大可随心听取。”
言下之意便是信不信由你。
李鱼闻言一怔,好奇道:“大师所言为何?”
光济面上露出一抹狡黠笑意:“正是关于檀主身上所寄异域神灵之事。”
李鱼眼皮一跳,心中一个念头大喊:他果然看出来了!只是强忍着面色不改,语气更显恭敬:
“大师何以教我?”
“有那位辅德王插手,贫僧不好多加置喙,”僧人摆了摆手,“只是提醒檀主一句,那异域神祇本质不凡,全胜时恐怕位业犹高都城隍一筹,纵然檀主身上只得一缕分神,也要提防养虎为患,变生肘腋。”
李鱼心头警钟顿时被敲响,他只知道安博里在托瑞尔大世界是所谓的“中等神力”,却不了解与此世神祇相比境界如何,前几日与辅德王对话时,有意无意间也忽略了这点,直到如今被光济点醒,才意识到其中的危险。
“我该怎么做?”
李鱼脱口而出,看向光济。
虽然这些事情回去询问辅德王也可,但如今一系列事情发生下来,他对那位都城隍却是有了一些防备,不敢轻易信任。
相反,光济和他只是萍水相逢,却不吝于为他指出其中风险,足见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性子。
同样都是新近接触,认识不久的存在,两相对比之下,他宁愿选择面前的白衣僧人。
这亦是自己灵觉的指引。
光济闻言顿了顿,还是开口道:
“贫僧一心修佛,对于神道相关了解不多,只是当初曾结交了一位道友,结合佛门真意,也算是有了些许了解。”
他看着李鱼,一字一顿道:
“檀主可知,我佛门弟子,虽然庄严佛像,供养观想,却是礼性拜心,而非凡夫所谓偶像崇拜。正如‘凡夫拜相不拜性,圣者礼性不礼相。凡夫身拜心不拜,圣者心拜身不拜’之语,归根结底,不过‘因我礼汝’四字罢了。”
“因我礼汝......”李鱼品味着这个词语,若有所悟。
“正是,”光济面露赞许之色,“‘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虽然净土法门讲求以称名念佛之法乘佛愿力,往生净土,看似与《金刚经》所秉般若空性大相径庭,实则是理事双备,真俗圆融,一空一有罢了。”
他谈性上来,顺口便说了一些佛理,但见李鱼一脸懵逼模样,于是反应过来,打住了话题:
“咳,总之就是如此了,贫僧曾在灵隐寺主持慧远老和尚那里听得一偈,倒是可以送给檀主,想来会有所体悟。”
说着便诵出一偈:
因我得礼汝,
乾坤粟粒许。
若要除三害,
无过问周处。
念完袖袍一甩,李鱼眼前景色一变,再看时却是到了报本寺之外,古寺大门紧闭,一副不见外客之意。
“因我礼汝......”李鱼重复了一遍,又将光济所传佛偈默念了几次,心中灵光乍现,不觉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于是对着寺门诚心一拜,便自顾自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