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转(5)
宋曦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母亲被救护者担在担架上,纯白的被盖在她的肩上,苍白而和蔼的容颜静静的躺在那里,虽说其间有几道淡淡的皱纹,但那么一瞬,她看上去安静又美丽。
她疯了。谁都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宋曦云到场时,看到的就是两名医护人员将母亲担走的情景。
在此之前,她还与几位同门的名媛闺蜜,共同享用了母亲亲自命人从国外请来的国家级点心大师亲手制作的生日蛋糕,以及全球限量三千瓶的四十年纯酿葡萄酒。在栖园的大理石露台上,观赏了专门制作成“曦云”生日字样的特制烟花,黑夜的星空下,礼花绚烂,是她曾喜欢的小猪图案。
她们在露台欢呼,楼下是私人泳池轰趴,气球与香槟,性感的比基尼与极品男模。
狂欢盛宴,在疯狂的音响与乐队驻唱下,青年人的欲望,肆意绽放。
这都是母亲亲手为她准备的,因为何白宠女儿,只要是曦云想要的,何白就尽心尽力的满足她。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她也花钱去买。
而宋秦,却截然不同。
二十岁的生辰宴,对于每一个名门千金,都是异乎寻常的人生重要时刻。但宋父却只身一人,带着团队到国外出差去了。
因为时差,在间隙中他给曦云草草的打了个视频电话,内容很简单,祝宋曦云生日快乐。
随后便送上一套红宝石的首饰套装,只见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打开沉重的保险箱,里面静躺着由指甲盖那般大的无暇宝石锻造的璀璨项链,连带着耳环,头饰与小皇冠,还真是一应俱全。
但宋曦云早就习惯了,毕竟宋秦每年送她的,都是红色的东西。
于是,她命人收了贺礼,短暂而象征性的感谢了他。就见宋秦急匆匆的把她的视频电话丢给了身边的秘书。
只见电话中这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败类,随即微笑着随便寒暄了几句就不咸不淡的挂了电话。
而宋曦云早已无所谓宋秦这样的敷衍作态,便穿着简约礼服裙在走廊上冷哼了一声。
因为她一贯知道,红色是宋秦的习惯,而红色也代表了那个她们都不能提及的女人。
至于那个女人,则是宋秦永远不能合上的暗匣。因为她是他的原配,那个惨死于食物中毒的可悲女人。
宋曦云当然记得,从她小的时候,父亲就总是送她大红的东西。不是一两次,而是年年如此。
从服饰到珠宝,从跑车到晚宴,无一例外不带个红的。至于他这种近乎狂热的怪癖,连作为孩童的曦云都能感受的到。
可他那对前妻深沉的爱,也是后来才意识到的。
由此,何白查过他。
当私人侦探递上事件原委,何白才知道这所谓的赤红,仅仅因为他穷困潦倒之时给那个女人买过一条大红色的地摊货,从此那女人便视其为珍宝,至死都没舍得穿。
直到她躺在白色的灵堂之上,她才重新得以穿上那件血红的旗袍。
不过,一个上亿家产企业家的夫人,竟穿着几十块的地摊货下葬,也是闻所未闻。当年的何白对此弃之以鼻,可宋秦却因此而对红有了出奇的挚爱。
但如今,何白也是疯了。
宋秦却再也没回来看过她,甚至还不如丢弃一个心爱的小玩具。
宋秦不仅没为何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相反,何家人因为惦记他这个黄金金龟婿,还不断的安抚派人到宋家安抚他不要为此太过悲伤。
所谓当年的海誓山盟,不过是追名逐利下的牺牲品。即便是最艳的玫瑰,也有枯萎凋零的一刻。
当年全家族的联名反对,止不住的是那个情窍初开的姑娘。www.九九^九)xs(.co^m
最终,她如愿嫁给了他。可眨眼之间,权财名利,反过来是何家倒不了的靠山。
如今区区是一个疯了的女儿,又能算得了什么东西。
至于那无辜的牺牲品……又有何人垂怜。
想到这里,宋曦云回过神,年轻的女仆已经为她套上最后一件小褂,内衬里头是用细银线绣的一个不起眼的蝴蝶纹案,图案有些凌乱,但确实是母亲的针法。
于是宋曦云收起胳膊,轻轻整理了下裙摆。心想这么多年了,宅院里的庭服换了一套又一套,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这身,因为这是二十岁的时候,母亲亲自挑给她的。
回忆起当时母亲总说这身最配她,还嫌做一套太少,硬是命人做了五六身同样的款式。倒是曦云那时年轻,喜欢穿露脐火辣的,便是死活不肯穿这种老旧的样式。
可如今还不是穿上了。
宋曦云低头,瞧着自己的裙摆。她想着这庭服,年年日日的都要穿,老老少少都说是规矩。可定规矩的主,又真正来过这栖园几次?
至于人人都说宋氏集团是首屈一指的前端科技领军人物。那又有几个人知道,在这前卫和尖端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宋秦心中多少的阴暗的迂腐与扭曲的版刻?
而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这个偌大的千金宅院中,闻嗅着这里早就烂的发霉的空气。如此环境生长出的她,不过是宋秦手上的一个工具人,优秀,强势,绝厉,这是他想培养出的接班人。
而宋曦云也一直都做的很好,因为她不得不做的那么好。一来她是宋家的独女,是宋家唯一也是只能唯一的继承人。二来她不能让母亲的苦白受,泪白流。何白疯了,她宋曦云绝不会对那个冷漠的男人低头,也绝不像何家那群卖女儿的疯子低头!
于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她以带着极高的赞誉完成学业,带着双学位的博士文凭,回到企业中潜心学习打理公司与家族业务。
她宋曦云虽说不是铁做的,但她的心,永远比钻石还要坚硬。
但即便是这样,宋曦云的内心中,却还一直软着一块地方,是一位她心里荡漾着舍弃不了的一个人。也是她少女时代,在情窦初开的年龄,曾相遇的一个人。
小的时候,她就见他彬彬有礼,浑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气息,高傲的脸上,是与生俱来的尊贵。
当然,这除了像陈家这样世代显赫的豪门世袭家族,又怎么会有别的人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而陈家这代就只有一个认了身份的独子,那就是——陈灿。
都说陈少爷平日鲜少露脸,又和冯家的Omega小公子订了娃娃亲。陈家多年经营地产,而冯家又是以商业娱乐起家,两者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者这AO联姻更是珠联璧合。
但即使知道是这样,青春翘楚的宋曦云,依然是对这位被陈家人强行牵来串门的陈少爷,一见倾心。
那时何白还年轻着,正是富贵的年轻太太,早些何家又与陈家是旧相识,还是至交。像宋曦云喜欢上陈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就陈灿的爹,可一直都瞅着何白不放呢。
早个小几十年,就何白未作人妇的时候,宋家与陈家就说好了,让陈家长子娶何白为妻。
虽说何白脾性不大好,但姿容端貌都是一等一的,何况陈大少早些年就是看上了何白,两人的婚配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但何白就是不情愿,自打见了宋秦,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心要嫁给这个死了老婆的穷光蛋,也不知道看上他哪点儿好。最终,陈少是放了手,以何白如愿嫁入宋家收场。
正所谓天道轮回情深不寿,当年的少女如今已成人妇,她曾经懵懂的爱情,也为此毁于一旦。
只是孩子渐长,何白放不下曦云。她想,女孩儿到了年岁也该见一见的,免得以后长大了都是生面孔,反而错了缘分......
此刻,宋曦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痴痴地望着与母亲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孔,如今她已是一位成熟的女性。
身材前凸后翘预示着女人的性感,眉间的俊飒则代表了男性的潇洒。颌骨孤高,肌肤吹弹,薄唇如一叶孤柳,点缀着丝丝笑意。
她不信,如今的自己能输给一个从天而降的平民Omega。哪怕剥去她一身的金贵衣裳,单凭她这一张脸,就足够让那个狐媚的男O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她想,她不可能输。都说陈灿是出了名的不碰男人。先前不过是有吴孟和这一个先例罢了,但还不是同样被她处理掉了。
如今多出一个江林,也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但若是这个小猫崽子真要伸出细爪与她搏斗,那她倒要看看,就这么个无依无靠的雨中浮萍,到底能被陈灿护到什么时候。
呵,只要他一有疏忽,那就是她的机会。
想到这里,宋曦云不禁露出了一抹冷笑。
随后,女仆们给宋曦云脚裸扭伤的地方简短的敷了药,她便在佣人的搀扶下,顺着扶梯上了楼。
走过白玫瑰点缀的廊道,最里面靠南的一间大房就是给陈灿备着住的。
因为她知道陈灿喜静不喜闹,喜阳不喜阴,故而特别打通了两个房间作为陈少爷的独间。继而陈灿平日不常来,她也让人精心打理着,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万一用上了,不误了身份。
谁知,竟是给这么个东西用上了。
此时,陈少爷卧室的门直挺挺的敞开着。
都不用敲的,宋曦云就能看见,陈灿正撸了袖子撑着胳膊,在质问被自己叫来的私人医生。
“只是昏迷?昏迷这么久了,人还能不醒么?”他问他。
只见那医生用手帕抹着额间的汗,一字一句的回答:“大少,人估计是累着了,这小少爷体质弱,平时该多加锻炼。”
“这明明就是中暑,你却说他体质弱?”陈灿质疑。
“大少,这中暑和体质也不是没有联系啊......”医生说话磕磕绊绊的,生怕自己说错了哪个字惹了少爷不高兴。
恰巧这时,宋曦云假装咳嗽了两声,不仅成功引起了陈灿的注意,同时为家里的医生解了围。就听那医生一阵诉苦:“小姐,这位公子真的只是身体虚弱,虚脱而已,多休息休息,并无大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宋曦云摆了摆手,招呼医生下去。而那医生见状,便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一溜烟就出了门。
此时陈灿挽着胳膊,他看向宋曦云,不屑的开口道:“真是白费功夫。”
“那你先消消气,若是没什么事儿,也去后院歇歇。一会儿他醒了,就让胡婶招呼着。”宋曦云便不顾脚上的伤,走近到陈灿的身边,整理着男人的衣角,她能透过衣衫看到男人的衬衫后背汗湿了一小块,想着这房间里这般清凉,怕不是被急湿的。
“喝茶?我可没你想的那么闲,你要的东西已经带到了,至于人那我就先带走了。今天的事情……哼,以后再说。”说着陈灿就掀开被子,将床上光着的人儿一个公主抱给抱了起来,大刺刺的在宋曦云的面前给抬走了。
而他身后的小吴,利索的从公文包中递上一份合同协议。宋曦云一看,正是他们之前合作的那个项目。
原来是送项目合同才过来的,这让宋曦云的心,带着一丝丝的失落。
但紧接着,她就捏紧了拳头,修长的指甲掐进肉里,带着微微的疼痛。她想,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陈灿这次做的未免过分了些。以前他是个花花大少,万花丛中过,她是懒得管。可后来又养了吴孟和那个贱货,还专门买了块地,建了院子,专门供来金屋藏娇。她都处理了。
如今,又来了个新的!
不过,这新的确实有点儿本事。
陈灿虽说花心,但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就这么挑衅的!
想毕,宋曦云露出一抹冰冷的狠笑,眼神尖锐,洁白的牙齿把鲜红的唇咬出了血。只闻她身旁的女仆惊呼:“小姐,您别动气,这样使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