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7）昏迷
走廊的消毒水与不变的25摄氏度，江林走在住院大楼的走道里，他的手上并没有带什么过分的礼物，有的只是一把洁白的桔梗花。
走在前台的时候，江林询问了护士小姐，她说新来的病人在312室，往里头走就是。江林随后又多多少少的问了些病人的情况，得到的结果只有现在还在昏迷，具体的还得看检测的报告为准，等医生来吧。
病房里，徐磊岩正坐在病床的边上，他显然是累了，趴在床边小憩。
江林进来的时候，便是看着这两张一摸一样的面孔。
一个是带着呼吸机的面罩，全身插满了管子，这些管子有的是从他的喉咙，有的则是从腹部，还有他的□□也连接着一个血瓶，他的手经过捆绑已经勒出青紫的瘢痕，虽然床边的心电图机上他的心跳显示的很平稳，就如同睡着了，但或许，这一切都远不止一个噩梦那么简单。
另一个则是胡子拉碴的面孔，他的头发似乎好几天都没有洗过，油腻腻的板结在一块儿，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一件，底下是一条短裤，岁月的风霜让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浪漫青年彻底的退去了梦幻，如若没有当年的相处，当下看着，已经是接近中年的颓废。
江林看着面前的这幅光景，南边的病房阳光十分的充裕，整片都是暖的。可应对着眼前的光景，江林剩下的只有沉默。
他沉默的走近那张陌生的病床，沉默的将手中的鲜花插进床头的陶瓷瓶中，沉默的看着窗外，看着缓行往返的车流，路过的行人，搀扶的病友，最后回头沉默的凝视着这位躺在病床上沉睡的憔悴王子。
“小林，你来了。”
或许是被江林的动作惊醒了，徐磊岩给江林打了一个困乏的招呼。此刻，他看着是刚刚睡醒，退去了昨日情绪上的激进，相比几个月前的重逢，他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
“学长，你吃过了么？”
“吃了的，医院都醒得早，早晨医生也来过了。”
“那磊光，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他做的那些部位......你也知道，这得养着。医生也说了，他现在痛苦是正常的，其实你别看他现在躺在床上，其实他是醒着的，但是没办法，现在只能将他固定在这儿。”学长露出一个苦笑，他看着自己的弟弟，低垂着面孔，对江林说着。
“他绑的这些东西，也是因为......”
“没办法，毕竟他也闹腾......医生也说了，要等下午的参数出来，再看看他残存的功能怎么样，毕竟做了那样的手术，孩子是肯定生不了了。可我弟弟毕竟是alpha，他这一遭罪，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
“学长......世事无常，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凭一己之力扭住的。”
“小林，谢谢你还能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想磊光也不会瞒着你，本来他和你或许也能......不过也好，事情也该结束了”徐磊岩叹出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欣慰笑容，说着他从口袋里习惯性的抽出一根烟，而后痴痴看着窗前的磊光，又将烟收了回去。
“小林我......”
“学长。那现在，肇事司机呢？磊光他之后怎么着。”一时间的沉寂让两人同时出了声。
“昨天就来电话了，说是肇事者已经找到了，是亡命徒，说是撞了人以后在三公里外护城河那儿就被淹死了，现在就剩尸首，啥也干不成。小林，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他淹死了，但是磊光......磊光他怎么办。还有，今天匹配那边的部门也来了消息，说是他和你的匹配也因此取消了，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小林，我也知道，你是牵扯进来的。”
江林听着，他没想到这场匹配是以这样的一种结尾结束的，面对学长的无奈，磊光面对的残酷，而自己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学长别这么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磊光他......我也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小林，要说有一件事情，我还真有一件求你。磊光现在也躺在这儿，我说个实在的，昨天我也听了，他们叫你少爷。小林，我知道磊光对你有感情，但现在你们是肯定成不了了。但我求求你，救救磊光。”
“学长，你别急，你慢慢说。”江林找了个板凳，搬来坐下。
“小林，不瞒你说。我知道磊光有件陈年旧事，他不愿意告诉你，但我知道，他一直......从以前他就和那个女人做了交易，但他到现在都没还清！”
“等等，你是说，磊光和什么人有过节？”江林问。
“准确的说，我也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有什么！而且我还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我见过，她是个企业家，没想到在做这样的勾当。我知道磊光这些年不容易，可那个女人为什么还要纠缠他！如今碰到这样的事情，我很难不去想我弟弟遭遇的一切都和那个女人没关系！”
江林大致是听明白了，按照学长的说法，磊光所遭遇的事故并非是一个意外，而是某种有着可控的预谋。
只见学长越说越激动，差点儿就要跪下来，“小林，算我求求你，我不能说这件事情和那个女人有关，但我求求你小林，磊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再怎么说是一辈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我作为哥哥，就希望他以后，能干干净净的生活，普普通通的做人......我求你，跪着求也行，做什么都行！”
江林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有些激动，但此刻他只能克制住这一切，毕竟人性如此，磊光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他帮了，很难不和这件事情有所牵扯。何况他并不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少爷，要是丑话说的重一些，他不过是陈灿眷养在留园的临时租客，依仗的也不过是彼此间的宠爱罢了。
但同时，徐磊岩的话印证了江林对这场事故的猜测，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想。
有什么是他能做，却又不触及边界的呢？他这样问自己。
“学长，那个女人你能描述一下吗？”
“对，那个女人，说来话长，但我见过一次。那会儿她长得确实漂亮，第一次见到我和磊光，她竟然没把我们认错，那样的高贵，优雅，总之一切美好的词汇都等加在她的身上。可你知道吗，小林，就是这样的人才更恶毒，更不择手段！”
“本来我也想他是什么家族里的千金小姐，或许磊光遇到这样的人从此也能......可谁知，我在电视上，还是直播节目，她竟然是是宋氏集团的首席，那个女人的名字，大名鼎鼎的企业家，谁想得到，他竟然将磊光......”
“你是说，宋氏集团？”江林皱了皱眉头。
“没错！就是宋氏集团的首席，宋曦云啊！你一定见过，这个名字有谁不知道的。”
江林惊愕，他不曾想过磊光与宋曦云有什么联系过，但对于学长的一番话，他却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毕竟在无数次的照面之中，磊光对宋曦云早有常人所无法看破的先天的意识，不论是那场美妙的宴请，还是他被宋曦云的车接走时磊光迸发出的焦虑，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他与宋曦云之间的迷雾，指向一个可以确定的方向。
“那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知道真相的江林在口吻中含着艰涩，他继而又问道，“或者说，交易？”
“是，磊光和那个女人有一些协议，这个协议似乎......他会给那个女人提供一些帮助，我也不确定，他们有过一段关系，但没多久就结束了。”徐磊岩回答的有些垂头丧气。
“是这么回事。”江林点了点头。现下，他大致理清了思路，对于现在所得到的信息来看，徐磊光的宋曦云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而这些联系背后的黑雾或许就是磊光遭到毒手的根本原因。
想到这里，江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匹配的结束让他有些轻松，但徐磊光的遭遇却又让他感到痛心。直面现实的残酷，江林不知道自己该说幸运还是糟糕。不过这场事故，某种意义上让他深深的感受到了恐惧，一种不安，不安定，不安分，不安全，以此种种类推的东西。
他相信先生，男人总是把他保护得很好，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那时，磊光对他说的，那个女人的可怕。
“学长，恕我直言，你说的那个人与磊光的事情，我可能也未必......”
“小林，你也不行么？可你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多少比我们这些老百姓更有实力。要是你都不行，那岂不是......”
“但我也能尝试一下，或许......并没什么作用。”
“你愿意试试，行，那行！什么都行，哪怕让我知道我弟弟的事情是不是那女人搞的鬼！都行，小林，磊光吃的苦可都全靠你了。”
“学长，那您可是言重了。磊光曾经......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是我，可能有时候也是缘分，要说有什么能帮的，我也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学长竟然哭了。
“谢谢你，小林，不管什么结果，我就希望磊光能好好的。你知道，我的婚姻算是完了，我也就这一个弟弟，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前，我也劝过他，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什么都一个人默默的吃下，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我作为哥哥，既保护不了他，自己也......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真的。”
“学长，你别这么说了。磊光他......”
江林看着床上的磊光，这时他惊异的发现，那昏迷中人的眼角间，竟然落下了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