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饭是在杨家吃的,村子里有专门接活做红白喜事席宴的,往常村子里高龄的老人过世,村中的人也会来帮忙,那是喜丧,老人寿终正寝,许久不见的亲戚由这个事儿凑起来反倒也算是相聚了,席间也算热闹。
但是这一次,中年丧独女,白发人送黑发人,晚上这十个菜的饭都是伴着哭声和泪水,沈易也没有半分的胃口,只夹了几筷子就不再动了。
倒是雨一点儿也没有停的意思,今晚江砚是肯定要守在这里了,他坐在沈易身边出声:
“一会儿你就跟着胖姐回去吧,明天要是还下雨你就别过来了,我那冰箱的下面有我前两天包的冻饺子,牛肉的,你煮着对付一口,后天一早发丧,我中午就能回来了。”
沈易双手捧着杨家人送过来的热茶:
“要不我还是留下陪你吧。”
江砚看着他这好像不放心他的样子勾了一下嘴角:
“干嘛?你怕我害怕啊?没事儿的,你在这里也睡不好,明天小浩晚上不就回来了吗?你还得去做家教呢,回去吧。”
架不住江砚三催四催的,沈易这才跟着胖姐的三蹦子回了家。
第二天这天也没晴的意思,江砚不在,沈易不用陪着他去早市儿,也没有了会准时送来的早饭,又是个阴雨天,本能一觉睡到中午,但是早上醒来一看时间还是往常的那个点儿,平常困得厉害勉强爬起来,今天反倒是睡不着了。
摸出手机发了个消息过去:
“你那怎么样?昨晚睡了吗?不会熬了一宿吧?”
江砚看到消息的时候有点儿意外:
“怎么醒这么早啊?后半夜睡了一会儿,没一直熬着,你早饭有吗?”
“我不吃早饭,一会儿去你那拿饺子,早饭午饭一块儿吃。”
沈易这天中午自己对付了一口,也不能说是对付,毕竟江砚的饺子实在没的说,煮好了饺子他还拍了张照片给江砚发过去:
“我的午餐。”
江砚看着这一小盘饺子:
“就煮了这么点儿?够吃吗?”
沈易调好了料,直接坐在了江砚家的餐桌旁:
“晚上还要对付一顿呢,我咬牙将晚上那顿给省出来了,小猫流泪jpg”
听着就很惨,江砚想了想家里的口粮:
“冰箱里还有一盒午餐肉。”
胖姐是个热心肠,她平常和王二姐关系很好,这种时候不免会去陪一陪王二姐,沈易下午就跟着胖姐过去了,哀伤的气氛依旧,他陪着江砚在院子里待了一下午,半下午的时候又随胖姐的三蹦子回去了:
“胖姐,今晚小浩就要回家了吧?这么大雨他怎么回来?”
“村子里几个孩子都在镇上上学,包车,每周五给送回来,今天小江晚上估计还是回不来,你晚上来我家吃吧,我做红烧肉。”
这些日子胖姐也看出来了,沈易天天都是去江砚那里蹭饭吃,江砚不在,他怕是又要泡面,沈易闻言眼睛一亮:
“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你肯帮小浩补课,还不收费,几顿饭算什么?”
小胖子五点多到家,沈易也跟着过去,胖姐进了厨房,很快炖肉的香气就传来了,沈易其实早就饿了,为了不吃白食,他主动坐在了小胖子的身边:
“有没有留作业啊?”
小胖子慢吞吞地拿出了练习册,沈易辅导他做了半个多小时的数学作业,感觉血压直奔180,直到胖姐喊他吃饭的那一瞬间他才如梦初醒,吃着红烧肉,他顿觉心酸,心里开始无比想念江砚,吃江砚的饭身心都愉悦,吃着胖姐的红烧肉他现在已经吃出一种精神损失费的感觉了。
第二天一早就正式出殡了,灵车从村子里将杨蒙蒙拉到县里的火葬场,小姑娘短暂的一生就算是正式走完了,江砚和王三沟通了这边的习俗,最后主持了这场葬礼,在遗体告别厅中,最后送别了小姑娘。
一个小时过后,骨灰盒便从窗口被递出来了,这场葬礼也算是终于结束了。
回村的时候王二姐叫住了江砚,她勉强挤出了个礼貌的笑意:
“江先生,这两天真的多谢你,谢谢你让蒙蒙体体面面的走,这个您收下。”
说着她就将一个红包塞到了江砚手里,江砚这两天也知道杨蒙蒙的父母经济条件并不算很好,父亲生病,母亲也没有正式工作,日后生活处处都要用钱,他将红包退了回去:
“不用了,我就是来帮个忙,也没做什么,这钱您收回去吧。”
“那怎么行?您一定要收下,我知道大城市里不止这些,您别嫌少。”
江砚也知道有些地方出白事是必须收钱的,他将红包打开,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张:
“好,就收这些,我们在编的不让收钱,这些就算是您一家的心意了。”
王二姐听说不让收这才不好再勉强。
江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雨小了一些,他向沈易的屋子看了看,里面好像没人,正拿出手机要问问沈易在哪,就看到了沈易之前发给他的消息:
“我在胖姐家,胖姐叫你回来的时候到这边吃饭。”
江砚走到胖姐家门口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沈易压抑的咆哮:
“∠3和∠2互为同位角,∠3和∠1互为对顶角,你为什么会觉得∠1大于∠2?再想一下,∠1和∠2到底是什么关系?”
屋里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响起了一个弱小无助又试探的声音:
“∠1小于∠2?”
江砚微微低头抿唇,他在门外都仿佛能听到沈易心碎的声音,他推门进去,他怕晚一秒沈易就梗过去了。
果然屋里的沈易心塞,震惊,不解都还写在脸上,而他身边穿着小熊短袖的小胖子脖子微微后缩,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空空的看着沈易。
沈易在看到江砚那一刹那脸都垮了下来,还有点儿几不可见的委屈:
“大神,你终于回来了。”
在外面混饭吃实在太不容易了,他现在整个人满脑门子的官司,下一刻要是不掐人中人都快过去了。
沈易本就生了一双桃花眼,心情好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是明艳艳的,sad的时候就有点儿像受委屈了的大猫,长长的睫毛上都好像写着委屈,江砚下意识就想抬手摸摸他的头,手都伸出来又收了回去:
“讲数学呢?”
沈易点头,他有点儿想点烟。
中午在胖姐家吃完之后,沈易和江砚一块儿回了院子,江砚看他被摧残的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有点儿好笑:
“晚上想吃什么?”
“我感觉我可能要高血压,吃什么对血压好?”
江砚看着他揶揄出声:
“水煮菜对血压好,要试试吗?”
水煮菜三个字瞬间对沈易的心灵造成了比万吨tnt轰炸还严重的伤害,他立刻开口:
“不试,算了,高血压就高血压吧,接受命运的安排。”
“上次买的鲜羊肉挺好的,我冻起来了,晚上涮个火锅?”
火锅一出,沈易那原本被摧残的光都没了的眼眸瞬间放出了万丈光芒:
“好,就火锅吧,这天还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晴。”
自从知道了江砚的化妆品不是他自己用的,沈易就彻底推翻了之前他的那些离谱猜测,他就说嘛,江砚怎么会是女装大佬呢?人家愿意吃饭带自己,纯是因为他们一个院子住着,一个人吃饭也无聊,顺带着就带上他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江砚只喜欢做饭不喜欢刷碗。
反正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做两个人的饭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带上他还可以不用洗碗,何乐而不为?自己之前也不知道是大脑抽了还是小脑抽了,竟然脑补了那么一出大戏。
不过在知道江砚不是暗恋自己之后,沈易立刻就会觉得浑身都自在了,看着江砚也不扭捏了,拉住了他的手臂,神神秘秘地出声:
“走,去我那,我昨天搞来了个好东西。”
江砚被他拉着就到了他的屋子,还忍不住的猜:
“什么好东西?你昨天也没出去吧?”
进屋江砚就被沈易一把推到了沙发上,然后从卧室里搬出来了一个已经特别破旧的盒子,献宝一样地往江砚面前一递,那双桃花眼都是笑意:
“怎么样?有没有勾起你童年的回忆?”
江砚看着那破盒子愣了一瞬:
“小霸王游戏机,你从哪找来的?”
沈易坐在他身边拿出里面的游戏机和手柄,手捋着线嘴上还不停地说:
“我从小胖子那弄来的,昨天我辅导他作业,看到他书桌最底下的箱子里放着这个游戏机,都落灰了,我问了还能用,就给借过来了,哎呦,那孩子的数学教的我都要心梗了,玩他几天游戏机就算是他给我的精神损失费了,你小时候也有吧?我的是我二年级我爸给我买的。”
沈易没有回头错过了江砚眼底那复杂难辨的情绪:
“我的也是江,也是我爸给我买的,也是二年级的时候。”
之后,他就失踪了,或许说失踪不准确,一个缉毒警失踪几乎只有一种可能,到了现在怕是只剩一捧不知归处的枯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