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皮?江砚对这个评价有些哭笑不得, 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很脆皮吗?”
沈易抬起惺忪的醉眼看了看他,哼笑了一声:
“你献个400cc的血就贫血了,晚上吹个风就发高烧, 还不算是脆皮啊?”
江砚...他竟然反驳不了, 他正哑言的时候,沈易颇有些苦口婆心地说:
“你真的要增强一□□质了, 你这才多大, 可不能这么脆皮,要加强体育锻炼。”
对面正在被医生说教的脆皮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要开始锻炼了,争取早日脱离脆皮的队伍。”
沈易对他的上道很是欣慰,举杯:
“来,干。”
江砚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就见沈易真的要干, 他看了一眼一边已经空了一堆的瓶子出声:
“少喝点儿吧。”
沈易摆手, 很是不在乎地道:
“没事儿, 我和你说我酒量很好的, 上高中同学聚会我喝过九瓶, 再说在家喝怕什么?来来来,人生苦短,把酒倒满。”
江砚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平常看着大大咧咧的, 其实停手术这个事儿他应该心里挺难受的, 反正是在家,算了, 他喜欢喝就喝吧, 就当是解压了, 和他碰了杯。
沈易喝完酒话就多,话题天南海北的:
“你知道吗?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学长回来说,不会喝酒的外科医生是没有前途的。”
“为什么呀?”
对面的人深深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指头数着:
“能是为什么呀?因为哪怕你再不愿意,也有很多你拒绝不了的局在等着你,交流,会议乱七八糟没有用的东西,算了,不说了。”
说完他摆了摆手,似乎现在想到这些都很烦。
江砚见他不想说也不提了,换了筷子给他夹了点儿青菜:
“你这手术大概要停多久啊?”
“刘老头说是三周,还让我把年假一块儿休了,就怕我和去年我们单位那郑医生一样被人报复也来一刀,休就休吧,上班之后我还没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呢。”
听他提起去年医闹被报复的医生的事儿,江砚瞬间就放下了杯子看了过来,去年一中心那事儿闹的挺大的,那段时间他只要下班早就会开车去一中心的停车场,他知道沈易的车位,他每次都会将车停在沈易车位后不远的位置,看到他下班将车开走才会回家:
“去年一中心郑医生的事儿我也听过一些,郑医生是儿科医生吧?是怎么回事儿?”
沈易提到这个事儿气就燎原一样往上窜:
“是儿科,患者是个六年级的小姑娘,得的是猩红热,已经确诊,猩红热属于法定传染病,确诊之后就需要立刻报卡录入上传,要休息两周,不能上学,但是家属不同意,说是小升初正在关键时刻,不能休息,非不让郑初上传病历资料。
但是这是传染病啊,医生怎么可能在确诊的情况下瞒报?就还是报上去了,原以为这个事儿都过去了,结果过了一个多月,应该是那孩子小升初没考好,家属拿着刀将郑初堵在了医院停车场,捅了一刀,脾脏破裂,多亏是抢救及时,捡了一条命回来。”
江砚的脸色也不太好,平日看着算是沉稳的人现在都忍不住爆粗口:
“自私自利,没有小脑的东西,我记得后面网上公布的判决书定罪是故意杀人未遂吧?这下好了,绝了他家孩子考公的路了。”
这案子他后面有特别关注过,和办案的刑警也打听过,一刀没有犹豫冲着要命去的,能活下来纯是因为在医院,抢救及时才捡了一条命。
沈易听了这话却笑了一下:
“不愧是事业编啊,这思维就是不一样,这种极品拿刀医闹的人,脑子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而且,急诊,儿科,妇产,那是出了名的医闹大户。”
江砚看着对面的人眼底的担忧难掩:
“你以后也得小心点儿,能不和家属发生冲突就不发生,我知道你会柔道,身手厉害,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你一打三不落下风,万一遇到一个放冷枪的呢?遇到偷袭的呢?”
在这次他打听到沈易是因为什么被停手术的之后,他就想和沈易说这些话,只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有一句老话说的好,被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他就怕沈易仗着自己会柔道就不将医闹放在眼里。
沈易看着他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和他碰了碰杯子:
“哎哟,别这么严肃嘛,我知道的,我又不傻,还能次次和家属打起来?我规培的时候老师就教过,碰到医闹往贵重仪器后面躲,这次是因为太生气了,又是好几个人扑上来,都推倒了我们科的一个护士,躲都来不及,我这才动手的。”
江砚也知道沈易应该不是没分寸的人,黑沉沉的目光中隐晦的担忧这才下去了一些,和他撞了下杯子,沈易喝了酒就脸红,此刻脸上红通通的像是红苹果一样,他扯了扯衣领:
“好热,把空调打开吧。”
这几天连着下雨,山里本身也不热,就没有开空调,沈易这是吃了火锅又喝了酒才觉得热的厉害。
江砚起身去将空调开开,沈易眯着眼睛吹了吹冷风,好久没喝这么痛快了,他喝酒话匣子就能打开,看着对面重新坐下的人,这才又解释了一句:
“其实刚来的时候真的没想骗你的,但是那会儿我问你职业,你说你是殡仪馆入殓的,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你这浑身上下都不像是在殡仪馆工作的,我这才想着和你开个玩笑,才说我是运尸的。”
他说的是实话,他开始真的没准备骗江砚,是他问江砚,这人一句他是殡仪馆的,他觉得是江砚先骗他的,他才撒谎的。
江砚低下头喝了口酒,掩饰了一下不自在的心虚感,又往嘴里塞了两片羊肉,头也没抬地出声:
“我哪里不像?”
沈易看着他就笑了,手中还晃着啤酒杯,想起他到这里刚见到江砚的时候:
“哪里都不像啊,我来第一天看见你,穿的干净利索,我还以为你是公务员呢,后来吃了你做的饭,我又猜你是厨子,你不知道,我当时还想着说厨子不都是脑袋大脖子粗吗?怎么你长得这么青葱翠竹的,反正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在殡仪馆工作。”
沈易顿了一下,想起什么连自己都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有一次下雨我帮你收被子吧?我那会儿给你套床单,无意中发现了你放在柜子最底下的那个化妆盒。
都是高档化妆品,我当时惊讶的不行,差点儿以为你是女装大佬。”
沈易自动隐去了他还脑补过江砚暗恋他这一炸裂的戏码,江砚脸色都是一变,他常年办案还是知道女装大佬是什么意思的,沈易对他还有这样的误会?
沈易现在想到自己的脑回路都还在忍不住想笑:
“直到那天胖姐过来真的找你来出殡,你问是你去还是我去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多慌吗?我哪出过殡啊?你知道我看你拎着箱子出去的时候有多惊讶吗?”
沈易的表情现在都还有掩饰不住的惊色,那天真的是惊到他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砚竟然真的去给人家出殡,化妆去了。
江砚多年在刑侦早就锻炼出了一张钢筋铁骨的面皮,短暂的心虚过后,立刻就重拾奥斯卡演技了:
“然后这么多天你也没告诉我你是医生。”
尾音里还有点儿小小的失落,配上本就立体的五官,就像是用心对待别人,却惨遭欺骗的大狗,这副样子让沈易的良心重新被翻出来鞭笞了一下,他主动给江砚倒了酒:
“我这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吗?再说我被停职这个事儿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挺丢脸的,还不如让你觉得我是在医院打杂的呢。”
本来他来这里就是散散心,远离一下医院那些喧嚣,他觉得做个医院打杂的也挺好。
“这件事儿又不是你的错,停职也不是你的问题,不丢脸。”
江砚的神情非常的认真,沈易听完还觉得美滋滋的:
“对吧,我也觉得那家人不打不足以平民愤,你知道那都是一家什么牛鬼蛇神吗?尤其她家那个老太太,说的话随机能气死一个医生,当时产妇大出血,必须要做手术了,他儿子都动摇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别答应,医生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真的我差点儿没吐血。
而且还是个封建余孽,重男轻女,那一胎是女孩儿,所以她才极力反对摘除子宫,还是个冷血怪物,知道手术花钱之后,竟然说不如当初就保小了,这种人真的不配叫人。”
沈易现在想起这个事儿都气不打一处来。
江砚听到这样的话也微微皱眉:
“这样的情况还能继续过下去吗?那产妇有没有提离婚?”
“我是停职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那产妇还被家暴过,手术之后她说要离婚,但是后来还是没离成,她现在没有工作,娘家也没有帮衬,我帮她找了一个和妇联有合作的律师帮忙,徐徐图之吧,希望有一天她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
沈易说完干掉了杯子里的酒,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沈易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水汪汪的,他干脆搬着凳子直接坐到了江砚边上,酒后旺盛的表达欲根本就克制不住:
“我和你说,要论哪个科室最赚钱,那妇产科比不上骨科,要说手术的难度,那妇产科比不上心外,但是要论伦理剧之多,患者家属之奇葩,情节之炸裂,那其他的科室就算是捆在一块儿都比不上我们妇产科。”
说完沈易还一拍桌子,江砚的筷子差点儿没让他给拍掉了,江砚看他好像还是太热了,帮他抽了两张纸巾问道:
“都有什么样炸裂的伦理剧啊?”
沈易弯腰就要从桌子底下再抽出一瓶啤酒,却拿了个空,不由得脑袋钻下去看了看,箱子空了:
“啊,没了,没酒了。”
江砚手扶在桌角上,免的他起来撞到头,笑了一下:
“还有可乐,我给你拿瓶可乐吧。”
“不要,讲这种故事喝什么可乐啊,你等着啊,等着。”
说完沈易撑着桌子起来,就往门口走,江砚以为他要冒着雨去外面的小商店买酒:
“外面下雨呢。”
沈易一个不妨被他扯到了怀里,几瓶啤酒下肚虽然没喝多,但是多少有点儿晕,他下意识戳了一下江砚的胸口,嘿嘿笑了出来:
“你说你一个脆皮,肌肉还挺发达的,健身房练的?”
江砚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耳根在沈易看不到的地方红了一片,沈易哼了一声:
“看你那小气的样子。”
说完他转身还要出去,江砚追上去:
“一定要喝啊?我去买,你在屋里等着。”
沈易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不买,等着啊,给你来瓶高端的。”
沈易回了自己的屋子,从没有被水淹的架子上拿下了一瓶酒,正是他背来的茅台,他像是抱着宝贝一样抱回了江砚的屋子,当的一下把瓶子放在了桌子上,江砚看着都是一愣:
“喝茅台?”
“对,喝茅台,我给你好好讲讲我们妇产科碰到的伦理剧。”
看着沈易这一副不喝不讲不罢休的样子,江砚只好去洗了两只杯子,少倒了点儿。
外面雷雨大作,屋内火锅混着酒的香气弥漫,屋内坐着的两人,一个静静地听着,一个口若悬河地讲着:
“我给你讲个我刚到医院不久碰到的一个炸裂伦理剧,那会儿我还只是个住院医,每天跟着我们主任出门诊上手术,我们主任是当时我们一中心妇产科的一把刀。
当时有个妊娠32周有流产迹象的患者住院,我负责她的病床,我当时印象还挺深刻的,因为男俊女美,陪在产妇身边的男人很贴心,住单人病房,看着经济条件也很优越,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夫妻俩。
直到生产那天,产妇大出血,我们主任紧急上手术,让男的签字的时候他犹犹豫豫,我当时着急啊,就各种和他陈明利害,但是那男人就是不签字,就在我们要走紧急程序先做手术的时候,呜呜泱泱来了一群黑西装。
你能想象吗?一群黑西装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头,那场面,就和看电影似的,场面一度非常混乱,男人给老头跪下,老头被气到心梗送到急诊,我在混乱中才知道,那老头才是产妇的老公,那男人是老头的儿子,那产妇是那男人的继母,但是产妇怀的孩子是她老公的孙子,你能明白当初我那炸裂的内心吗?”
这件事儿对初入妇产科的沈易伤害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他都还记忆犹新。
江砚在刑侦待了这么多年,其实见过的炸裂场面也不少,所以他非常理解当初沈易的心情:
“是够炸裂的,那然后呢?这事儿怎么收场的?”
“还能怎么收场啊?老头被气的当场就要让保镖教训儿子,那是医院,能让他们就这么打起来吗?我赶紧拉架呀,最后老头被气到住院,没人签字,只能院领导批准做手术,好在手术顺利,手术之后刚一稳定他们一家子就转院了。”
沈易喝了口酒压压惊:
“我当时震惊的啊,都说不出话来,但是我们主任非常淡定,告诉我们多在妇产科待待,以后这都是毛毛雨,说妇产科的素材足够养活十个八点档。”
他现在都记得他们老主任在说出这句话时那张历遍沧桑的老脸。
江砚只能默默和他干了杯,隔空抚慰一下年轻的沈医生那受到了一万吨TNT冲击的灵魂。
“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啊。”
沈易大手一辉:
“这算什么啊?这只是情节炸裂,但是没给我们医生造成多大的困难和影响,相比这种情节炸裂的,我们最怕遇到的其实是癫子,那真是,无法说了。”
“你知道吗?我做主治的时候遇到过一对夫妻,真的绝了,女的是腹痛就诊,一查HCG阳性,彩超提示宫外孕,是最常见的输卵管妊娠,好在还没有出现输卵管破裂和出血的迹象,那也要立刻手术啊,我以为查出这种情况那患者应该挺顺利就能同意手术呗,结果倒好。
这俩夫妻死活不同意,说是备孕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不肯打掉,说宫外孕也是孕,简直是一对癫公癫婆。”
这事件饶是江砚都觉得奇葩:
“那最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劝呗,我嘴皮子都快说破了,最后叫来了我们科室副主任一块儿,苦口婆心讲了两个小时,最后才同意手术。”
想起当初他的无助沈易就是一把辛酸泪,当下就干了杯里的酒。
不知道是不是啤酒和白酒两掺,他有点儿晕的厉害,比晕更厉害的是他膀胱告急,手撑着桌子起来,顺手拍在了江砚的肩膀上:
“等我一下,我去撒尿。”
江砚跟着他起来,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他不放心就守在门口,直到看到沈易晃悠着出来,他才握住他的胳膊,劝着出声:
“不喝了,明天再讲行不行?”
沈易刚才不站起来还好,现在一站起来就觉得很飘,身体和灵魂好像不是很贴合,但是还是嘴硬:
“不行,不行,我还没讲完呢。”
他扯着江砚重新坐下,势必要把这些年吞进去的奇葩都和这人说一遍,到底是把杯子里的酒都给喝完了,两掺之后酒精对人体的作用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沈易觉得胃里开始有点儿翻涌,头天昏地转的,伸出手握住了江砚的手臂:
“江砚,你好好坐着,别老晃。”
“头晕是不是?不能喝了。”
江砚将他面前的酒杯拿走了,沈易微微低头,他有点儿犯恶心,不好,他想吐。
他一手捂着胃,一手捂着嘴想要冲到厕所,但是一站起来就是天昏地转的,江砚赶紧揽住了他的腰:
“想吐是不是?”
沈易立刻点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红彤彤的,有点儿可怜的感觉,江砚立刻扶着他去卫生间,可惜沈易还没等爬到马桶上,整个人就不行了,他赶紧捂住了嘴,但还是波及到了身边的江砚。
一句抱歉都没来记得说他就直奔马桶了,胃里的翻涌在翻江倒海在吐了之后舒服了不少,但是身上发软,头也晕的不行,看什么东西都转,江砚给他倒了清水,赶紧一把拉住他,免得他直接脑袋扎进马桶:
“来,用清水漱漱口。”
食物和胃粘膜划过食道的感觉并不好受,沈易这会儿吐的浑身都脱力,依着江砚用水漱了口,整个人没了刚才滔滔不绝讲故事的精神头,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哈士奇一样,蔫哒哒的,搭在江砚手臂上的手指尖都在颤:
“我要漱口水。”
江砚看着他这可怜兮兮还不忘提要求的样子有些心疼又好笑:
“那你扶好了,别摔了,我去拿漱口水。”
沈易头太晕不敢点头,只眨了眨眼睛表示他可以,江砚这才起身去拿漱口水。
清爽薄荷的漱口水总算是让沈易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了,但是身上这股味儿他受不了,他半坐在地上脑袋天旋地转,看啥啥转,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
“洗澡,好臭。”
江砚站在他身边,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能站起来吗?少爷?”
沈易反应有点儿慢,盯着江砚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费力的往起爬,他这个样子江砚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洗澡,要是摔了磕破头了可真出事儿了,他冲了马桶,将盖子放下,让沈易坐下:
“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个椅子来。”
沈易这会儿脑子有点儿懵,真就坐在马桶上等他了。
江砚出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放在浴室的椅子,只能将门口那个带着靠背的小马扎拿过来,沈易坐在矮小的小马扎上东倒西歪,江砚不得不伸手扶着他:
“能不能自己脱衣服?”
沈易虽然有点儿晕有点儿迷糊,但下意识还是知道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是不好的,只脱了一件短袖就坐在马扎上不动了,模样还有点儿乖巧,江砚好笑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裤子逗他:
“裤子不脱啊?”
浑浊的脑子里还存了一个念头,泡澡的时候大家都是光着的,脱了好像问题也不是很大,沈易慢吞吞地脱了裤子,连着内裤都扯掉了一半,江砚微微侧过头,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留在这里,但是沈易现在的样子又不能自己洗澡,他只能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开了花洒。
花洒的喷头因为老旧总是摇摇晃晃的,下来的水瞬间淋在了沈易的头上,黑色蓬松的头发一下就被压塌下去了,吓的沈易一个激灵,身子一抖,脑袋正好向边上歪倒在了在一边扶着他的江砚的身上,因为是坐着,这一下正好抵在江砚的腿根上,江砚瞬间向后一闪。
沈易一栽就要倒,下意识抱住了江砚的腿,江砚紧紧抿唇,只觉得身上发热,他揉了一下沈易的头:
“对不住啊,水凉是吧,等一下。”
他将手持的喷头拿下来放热了水才重新放上去打开,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非常舒服,沈易靠在江砚的腿上眯着眼睛,很享受,看着他冲的差不多,江砚才拿过一边的沐浴露打在浴球上,低头涂在沈易身上,他一动沈易坐不稳,一动之下溅起水弄了江砚一身。
棉质的灰色短袖被打湿,湿哒哒的布料黏在了身上,勾勒出了完美的腹肌形状,江砚正要继续打泡沫的时候,就觉得腹部一痒,一低头就发现是沈易低着脑袋在用手指戳他的肚子,他握住了沈易的手腕,声音有些哑:
“别闹。”
沈易抬头,浴室中老旧昏黄的吊顶灯下,他的眸光被衬的黑黝黝湿漉漉的,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砚看,这样的目光甚至让江砚产生了一种沈易的眼里只有他的错觉,他自己都能听到自己胸腔中不同于以往频率的震动,压抑多年的隐秘情感就像是浸了水的藤蔓一样在这一瞬间疯狂生长蔓延。
他蹲下身微微触摸到了沈易的脸,他手上的泡沫弄了一坨在那人脸上,沈易似乎是有点儿痒,歪头蹭了一下,手抓了一下江砚手里的浴球,反手将一把泡沫摸在了江砚的脸上,那双酒后黝黑泛着水光的眼睛还是含笑一样地看着他,幼稚的有些像恶作剧的孩子。
江砚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冒昧的念头开始在脑海中和理智打架,亲他一下吧,就一下,理智让他觉得这是趁人之危,但是名为情感的欲望却不断在攀扯他的理智。
就一下
就一下就行...
他缓缓俯下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沈易的唇边,就在他想要起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力道抱住,沈易热的厉害,他下意识地蹭了蹭江砚的脸颊,像是猫儿一样,江砚摇摇欲坠的理智开始走向了悬崖的边缘,他闭上了眼睛,一把将怀里的人抱住,这是这么多年他离沈易最近的时刻。
“就抱你一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
肩头的脑袋点了点,江砚用脸颊贴了一下他被水打湿的头发:
“叫我的名字好吗?”
半晌一个有些迷糊的声音响起:
“江砚。”
沈易混乱又有些晕的脑子忽然就想起了江砚女装这两个词,忽然就笑了起来,手也不老实地在江砚身上乱摸:
“你真好看。”
江砚一愣,松开他一些就又对上了那双他拒绝不了的双眸:
“你是在说我吗?”
沈易的手开始在江砚脸上摸来摸去,点了点头,又觉得晕,又要往江砚身上靠,他身上热的厉害,不知名的地方蹭到江砚身上了也不知道,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在怀里乱蹭,江砚整个人的理智都在边缘游走,身上早就已经像着了火一样了,沈易肯定的答复却让他升腾起一股期待。
他们认识以来应该算是挺开心的,今晚沈易又特意给他解释了他不是故意骗他的,那,那沈易有没有可能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呢?哪怕只有一点儿。
冲动还是燎原,江砚捧住了沈易的脸,这么多年第一次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沈易。”
沈易左摇右晃地笑,手抱着江砚的手臂,眼睛里应着江砚的脸,脑子里条件反射一样都是江砚叫他去吃东西的画面,红烧猪蹄,回锅肉,烤排骨,他都喜欢,外面应亮半边天的闪电都没能打断沈易的思绪:
“我也喜欢你...做的饭。”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将沈易后面的三个字淹没,江砚清晰地听到了沈易前面的回应,甚至有一瞬间的怔愣,狂喜的神色在眸光中翻涌,他从未想过能得到沈易肯定的回答。
这算不算是酒后吐真言?沈易也喜欢他,反应过来之后他低头吻住了那双唇,沈易身上懒洋洋的,也没拒绝,还蹭了蹭。
火气翻涌,旖旎涌动,沈易抱住了眼前人的腰,手在他腹部戳来戳去,江砚的理智彻底崩塌,深深地吻了下去。
......
阴天的清晨没有阳光,但是八点钟天也已经亮了起来,沈易只觉得身上都快散架了,好像每一块儿骨头都酸酸的,脑袋下意识往身边的地方扎了过去,腿想要骑住被子,但是一抬腿,有个地方就牵扯着疼:
“嗯,唔。”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又动了动,后面一个地方还是牵扯着疼,不对,这感觉不对,瞌睡一点儿点儿散了,他勉强睁开眼睛,抬起头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
沈易耳朵都是一动,浑身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身后异样的感觉,昨晚破碎的记忆一同向他袭来,我靠,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感觉不太对啊,他昨晚和江砚,他们,他们...天哪...
他震惊的模样没有逃过江砚的眼睛,江砚的目光有点儿暗淡,他忘了吗?还是后悔了?他有些紧张,但是沈易现在更紧张,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们,我们昨晚是不是...”
“是。”
江砚很是诚实地回答,他不能骗沈易,这坦诚的样子让沈易反而震惊了一瞬:
“啊?我们真的...?”
江砚坐了起来,看着沈易震惊的样子:
“昨晚你都还记得吗?”
昨晚?沈易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昨天晚上本意是想着和江砚解释一下他没有故意骗他,他们吃了火锅,喝了些酒,然后,然后他就开始给江砚讲他们科室奇葩的故事,然后他还回家拿了茅台,再然后,他就天旋地转地吐了,好像还吐到了江砚的身上?
沈易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喝酒误事啊。
再往后他的记忆就有点儿模糊了,好像是洗了澡,然后,好像江砚亲了他,再然后,擦枪走火,www.youxs.org?虽然沈易对这种事儿发生在他的身上有些震惊又意外,但是如果对方是江砚的话,好像,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忍。
他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江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见他深呼吸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像是在等待宣判一样,然后他就见沈易骤然抬起头,笑了一下,手还颇为大方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特别豪迈洒地出声:
“记得一些,哎,我在医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喝多了之后,做了出格的事儿也不用特别在意...”
说完,沈易还干笑了两声,身体力行地想要潇潇洒洒地将这件事儿揭过去,他这话说完江砚整个人的表情都僵硬了,喝多之后,做了出格的事儿?他的表白他不记得了,他说他也喜欢他他也不记得了?他们难道不是两情相悦,www.youxs.org?
沈易干笑了两声之后,见着江砚的脸色越来越黑,什么情况啊大哥?受伤的人是我,被压的人是我,好吧?
“你就记得这些吗?”
沈易?
“还有什么别的吗?”
江砚语塞,昨晚那一句他是鼓起了十分的勇气也被冲昏了头脑,此情此景要让他再对沈易表明心意他是万万说不出口了,话梗在了唇边:
“没有了,昨晚对不起。”
沈易看着江砚低着头道歉的样子倒是也没真的多怪他,毕竟他是医生,刚才他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除了那个地方之外,身上没有别的痛的地方,手肘,腿上也没有淤青,说明昨晚的一切不管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肯定算是配合的,江砚没有对他用强。
两个大男人,酒后,滚在了一起这也不是什么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儿,好在,对方是江砚,沈易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庆幸,他故作大度洒脱地挥挥手:
“好了,接受你的道歉。”
江砚抬手给他盖了一下被子:
“那你先躺着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做早餐,鸡蛋饼,豆浆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体力活动,沈易现在是真的饿了,立刻点了头。
江砚背着他换上衣服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多喝点儿水,你昨晚喝的太多了,现在头疼吗?”
“是稍微有一点儿。”
江砚出去之后,沈易直接一个猛子就直接扎到了被子里,腿在床上剧烈地踢蹬了一下:
“啊~”
然后在后面的疼痛中停了下来,脑袋却疯狂地拱着被子发疯,方才面对江砚的洒脱,淡定,这会儿通通都没了,过了三分钟才像是一个炸窝鸡一样出来。
门外早饭的香气飘散了出来,沈易的肚子没出息地叫了。
他坐起来低头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应该是做过清理了,衣服是新换的,床铺是干净的,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别的淤青,他昨晚的配合度这么高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准备去医院看看韩悦,抱着换洗的衣服,像是做贼一样出了房门,迅速窜进了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昨晚的记忆就具象化了起来,沈易慌忙冲了一个澡,换了衣服就出来了,连镜子都没来的急照。
江砚也正好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两人穿戴整齐之后,比刚才在床上的尴尬画面是要好了一些,但是空气中流动的味道还是和之前不同,江砚坐了下来,将沈易早餐爱吃的东西都推到了他面前。
“你也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