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侯爷突然造访，恐怕没人会记得这儿曾是侧室的故土，大部分的坟茔连个碑文都没有，主人都成了无名氏。
陈乾让所有人退下，一个人站在这儿，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再过千年，大明、大宋也会和今天一样，被历史遗忘，金陵、长安、云阳、开封这些曾经的繁华都会随风而逝，只留下清朝的紫禁城作为最后的见证。
就算是有现代思维的陈乾，不也下令拆了云阳宫，拿那里的材料去修黄河吗？
这里面有多少是借口，陈乾自己心里有数。他得抹掉大明太后的痕迹，所以，杨坚当时下令把建康夷为平地，陈乾也能感同身受了。
陈乾花了好一阵子才平复心情，他的心情相当纠结。
一方面，他真希望陈慧没死，毕竟她是从同一时空来的人，两人之间有的聊，有的谈。
异国他乡遇见老友，这可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更何况是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相遇的老乡，想想就让人激动。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害怕陈慧还活着，因为她行事的方式似乎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陈乾不清楚，一个现代人，如果不考虑个人私利，很难不想为国家做点贡献，但陈慧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不符合这个逻辑。
按陈玉的说法，她之所以帮着叔父，纯粹是为了实现她姐姐陈慧的梦想，想要打造一个乌托邦般的世界。
但世事往往不遂人愿，陈玉找到陈乾后，不但没能如愿推动改革，反而被陈乾收编麾下，最后还成了他的夫人。
岁月悠悠，陈玉渐渐明白，陈乾其实一直在践行她姐姐的愿景，于是她全身心投入，辅佐陈乾。
然而，陈慧却怂恿她造反，颠覆太后，利用美人计让一代女皇颜面扫地，这或许能解释为加速大明的瓦解。
但明明知晓来俊下官等人正大肆屠杀夏氏宗室，同时陷害忠良，陈慧却火上浇油，这种手段显然过于狠辣。
再说，既然有来自后世的经验，以陈乾的能耐都捣鼓出了不少新玩意，为啥陈慧要是活着，啥创新也没弄出来？
难道她仅仅为了权力？若是这样，陈乾就得面对一个同为穿越者的劲敌。
要知道，乱世很容易就会到来，这也是他担心陈慧没死的原因。
这份担忧和疑虑让他在此停留许久，迟迟未发号施令。
太阳越升越高，热力四射，即便藏身林间，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湿热。
调整了下情绪，陈乾唤来几名侍卫，手指向那座不起眼的小坟，吩咐道：
“把它打开，但千万要小心，别碰坏了里面的遗骨。江南这地方，湿度大，地下潮湿，估计二十多年过去了，棺材早该烂没了，所以动作一定要轻。”
朱栎亲自上阵，带着两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清除坟上的泥土，最终，棺木的轮廓渐渐显露，果然是个早逝少女的墓穴，棺材尺寸小巧。
见到棺木的一刻，陈乾再次提醒：“小心！”
尽管棺木已朽坏严重，但却并未完全化为乌有，保存状况意外的好。
朱栎挥手示意，四名侍卫拉起一块青色的布，遮挡在头顶，隔绝了树隙间透过的阳光。这是规矩，尸体不可曝晒于阳光之下。那具脆弱的棺盖被缓缓掀开。
陈乾探头往棺内一瞧，心中五味杂陈，既是释然也是失落，这是唯一能验证陈慧是否真的离世的机会。
失落在于棺内确实躺着一副骨架，依稀可见年龄不大。
没错，陈慧去世时正值豆蔻年华，仅比陈玉大上两岁，这副骸骨明显属于尚未及笄的女子。
释然之处，在于陈乾不必再面对一个与他同为穿越者的对手。倘若陈慧尚在人间，陈乾将丧失穿越者的所有优势，因此，当他看到棺内的遗骸时，心中涌起了一股轻松之感。
正当陈乾准备下令重新封棺埋葬时，旁边两名侍卫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其中一位挖坟的侍卫好奇地询问：“吴哥，这究竟是谁啊？死了多久了？”
老吴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少打听，小心侯爷怪罪。”
两人交谈的声音虽低，但陈乾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随即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吴姓侍卫吓得一激灵，扑通跪下：“侯爷饶命，下官罪该万死。”
陈乾问：“我问你，你为啥要打听死者死了多久？”
吴应光连忙解释：“下官的父亲以前是看风水的，下官小时候跟着他学过一些，周围这些坟都上百岁了，但这坟看起来很新，所以下官才好奇问问，请侯爷宽恕。”
陈乾说：“这人死了有二十多年了，当时她也就十几岁，怎么了？”
吴应光摇头：“侯爷，下官觉得这坟顶多也就十年，不可能有二十年。”
“哦？”陈乾一愣，他之所以留意到两人的对话，也是因为他觉得奇怪，这地方二十多年，棺材居然没烂干净？于是赶紧追问：“你看出啥门道了，尽管说。”
得到侯爷首肯，吴应光得意洋洋地说：“下官在挖土的时候，就知道这虽然是山坡，但土质很湿，要是超过十年，棺木应该早就烂得一塌糊涂，但这棺木却没烂，再说，侯爷您看。”
陈乾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发现坟墓里似乎还有其他东西问：“那是什么？”
吴应光说：“那是另一具棺木，可能已经烂得没影了，这是在原先的坟上又埋了一个人。这可是大忌讳，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
他这么一说，陈乾也注意到确实有这迹象，这是咋回事？陈乾思前想后，猛然醒悟，这分明是一座假坟，为啥要这么做？不用说也知道。
陈乾又问：“你能看出这新埋的坟有多久了？”
吴应光在侯爷跟前可不敢吹牛，毕恭毕敬地说：“下官只能说个大概，不敢打包票，但下官可以仔细检查检查。”
陈乾点头：“那好，你动手吧。”吴应光跳进坑里，用铲子把四周的土挖得更宽，还挪动了一下尸骨，然后上来说：
“侯爷，下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可以确定这里原先是有坟的，后来被人挪走了。这个棺木是后来才放进去的，时间也就三五年，可能更久一点，但下官不敢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