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章 片片吹落轩辕台(十六)

陆念情微吐一口浊气,语调间带着些郁闷:“都是被逼的呀,这世间万千,哪一个愿意天天拼命呢。”

秦广王背起手,微微一笑:“呵呵,若是少主愿意自缚于前,随我去见尊上,或许便不必在此拼命。”

不远处的江晨瑜皱了皱眉,终是没有说话。

陆念情却是双眉一挑。想到了些别的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摇头失笑,摊摊手道:“算了,忘川是九幽之河。可那幽冥之间,我早已去过了,也无甚意思,不如这纷纷红尘来的自在。”

“也罢。”秦广王耸了耸肩,显然也没觉得陆念情会答应这种事情,“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以多欺少这种事情,我可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说着,他翻手握住了一柄漆黑长剑。

这是道门十法剑之一,洞墨。

当年在常羊山,倒是没有见其用过。

陆念情摇摇头,双手翻飞掐诀,划出一道道纯白色的痕迹。

沐昭双最先出手。

她本来就属于那种行动派,不喜欢多说话。

而且。

她也不喜欢留手。

要打,就全力。

看她之前的表现就知道,她和陆念情相斗时,几乎便是生死相搏。

现在也一样。

她不知何时咬破了指尖,十指轻飞,带起一抹淡红的线。

淡红的线勾勒出一幅图案,非常的空渺,似乎隐约能辨出是一滴水珠,只不过,多了许多充满灵气的花纹。

淡红图案一现,便印入虚空。消失不见。

然后,陆念情周围便出现十滴水珠。

与其说是水珠,不如说是血珠。

其上闪烁的,赫然是淡淡的血光。

十滴血珠,仿佛结成了一个圈子,将陆念情围住。

陆念情感到有些头疼,忍不住嘟囔道:“这倔女人,真是疯了。”

与此同时,血珠收缩。速度迅捷,令人恍惚。

只是眨眼之间,十滴血珠仿佛就贴到了陆念情的衣衫上。

一股寂灭之意荡开。

陆念情闷哼一声,嘴角渗血,但其手上动作也在这一刻停止。

一朵冰花,在其手间绽开。

随之而起的,是好像能够冻结一切的寒气。

那十滴血珠,明明已经贴到了陆念情的衣衫上,却似乎在无法有半分进势。反倒是覆起了寒霜。

脸色有些苍白的沐昭双抬手虚虚一拈。

那十滴血珠立时化散开,凝成一层血雾,攀附了陆念情的整个身躯。

然而,温度还在降。

血雾形成的瞬间,直接被结成了冰。

一时间,反倒是像是陆念情把自己冻结了一般。周围皆是闪烁着微光的血冰。

只是,下一刻,那些血冰便簌簌脱落,在陆念情身前凝成一柄血冰之剑,其上有纯白的风雪缭绕。

陆念情握剑前指,身子却有些颤抖。

可沐昭双却似乎受了更深的反噬。

她明明紧抿着唇,却有血从嘴角流下,那血泛着淡淡的莹白光点。

兔起鹘落,不过一息之间。

近旁的秦广王挑了挑眉。目光落向另外两个方向。

也就是陆念情两具化身所在的方向。

只见木相化身面前悬着秋露白,而金相化身面前却悬着三尺雪。

秦广王嘴角微勾,并指在洞墨剑身上轻轻抹过:“他在倚仗阵法之力。把那两具化身灭了。阵法便破了。”

凉新愁和曹云乔对视一眼,身形一个闪动,便是各自来到了青衫陆念情和白衣陆念情面前。

陆念情握住血冰之剑。一剑横挥,长笑一声:“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整片天空骤然亮起月白色的光芒。

光芒之中,带着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感,宛如湮灭一切,让人不能直视。

这种无法直视,甚至不仅仅是目力所见,而是更显神识。

无论是沐昭双四人,还是江晨瑜两人,抑或是秦广王,都迫不得已闭上了眼,甚至收回了神识。

当他们再睁开眼。四周便是茫茫的白。

不是月白,是雪白。

这或许是世间从未有过的大雪。

每一片雪,你都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出。

那凛冽的寒气,让人觉得不是雪花,而是剑,或刀。

风本烈烈。此时更甚。

临淄城前的这片天地,在这一刻,好像变成了一座孤岛,一座被烛龙盘屈的孤岛。

岛上风雪,尽是烛龙吐息,带来绝对的寒冷。

幽冥,也很冷。

但那是寂灭的冷。

充满死意。

或许,也有死而复生。

而这里。

是孤绝的冷。

是悲怒的冷。

在那孤绝与悲怒的后面。

藏着的。

是柔情与思念。

风雪之中的所有人,饶是以他们的定力,也都感到了震惊,然后是片刻的恍惚。

因为他们分明看到。

远处有一道身影,依然渊渟岳峙,正纵剑长歌: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注一)

注一:引自李白《北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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