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女子幽幽一叹。
刀气剑芒,交相而映。
她很久没用刀了。
但这不影响她现在用刀。
她反而觉得,手中的碧玉长刀,异常的亲切。
当初和端木折剑打完那一架,准备离开不归山的时候,端木折剑曾经面容古怪地跟她说过一句话:“你的刀很强,你的剑很强,但我知道,你双使刀剑的时候,才是最强的。”
可惜。
后来,白发女子一直没有机会去验证端木折剑的这句话。
她练过刀,也练过剑,就是不曾齐用刀剑。
像是赌气似的。
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赌气的,又该跟谁赌气。
好在。
人生呐,千折百回,总是莫名其妙地就续上了曾经的因果。
其实从握住碧玉长刀的那一刻开始,白发女子就知道,为什么端木折剑要说那样一句话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好。
甚至比当年和端木折剑一战的时候还要好。
大概往后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时候了。
真是神奇。
白发女子少见地笑了笑,笑靥似雪花,清冷中透着婉然。
然后。
她斩出刀,挥出剑。
碧芒揭青天,白月冷千山。
那是幽幽一孤月。
那是冥冥一浅影。
******
本想立刻动手的蔺九星不得不先面对纳兰若和白发女子的攻势。
其实以他的自负,该是选择无视才符合风格。
然而,被蝉羽和洛海棠伤及后,让他不得不多了个心眼。
纳兰若和白发女子这两个家伙,先前的手段上不了台面,可眼下的气势,却是连他也感到了凶险,比起蝉羽化翼时带来的感觉,还要令人烦躁。
要杀墨衣紫衫,并不急于这一时。
反正,左右都是要送上绝路的。
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蔺九星咧嘴露出狠辣的笑,衣袖微展,一尊巴掌大小的古怪塑像显现了出来。
这塑像绘的是面容,但到底是何等生灵的面容,却又是未可知悉。总之,模样狰狞,隐约可见有大哭、狂笑、平静三种态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诡异非常。
塑像一现,便是飘到了蔺九星的头顶,绽出幽幽灰芒。
灰芒之中,蔺九星竟然也一化为三,分对洛海棠、纳兰若和白发女子三人。
更关键的是,气息似乎皆和本尊一模一样。
洛海棠并没有害怕。
阿染曾经说过,和比自己强的人打架,最是简单了,因为什么都不用想,只管打就是了,来一个是打,来三个一样是打,反正好像看起来本来也不是对手,管他呢。
她觉得,这说得很对。
就像现在,她根本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提住一口气,重新握起悬在头顶的花枝,忍着浑身的疼痛,奋力挥剑。
依旧是朱颜剑诀的扫茫然。
这是她所会招式里消耗法力最少却有威力不俗的一式,正适合眼下的情况。
动念之间,不禁又想到阿染。
毕竟,她所会的几式朱颜剑诀,都是阿染精心为她挑选。
她难免有些悲哀。
因为她知道,自己恐怕真的要死了。
否则,又怎会如此每一念里都是阿染的身影?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那悲哀中浓浓的苍凉意味,融进剑意中,反倒是令其愈发浑厚与决厉。
此心此念,全入其间。
******
攻势若天罗地网,可蔺九星的三道身影,作出的应对却都简单得很。
面向白发女子的那一道,召出了一方八卦盘,蓝幽幽的法诀打在上面,一头墨蓝色怪鸟展翅而出,掀动起无边风暴。
面向纳兰若的那一道,则是将一张黄惨惨的符纸拈在了手里,浓黑的光芒沿着符纸上的线条闪过,紧接着,整张符纸都迎风涨大,巨大的虚影仿佛要将天地镇压。
至于面向洛海棠的那一道,却是什么法宝符箓都没有借用,只是手指连弹,不断绽出蓝灰色的剑气。剑气交织,笼罩向迎面而来的苍凉剑意。
******
以三对一,怎么看都该是很优势的局面才对。
如果陆念情在这里,一定会嬉皮笑脸地这样说。
洛海棠嘴角浮起微笑,心里希冀着,也期盼着。
阿染能回来见她,而她能活到那个时候。
明明是决生死之刻,可她的注意力偏偏不在眼前缭乱的光影间。
她的眼前皆是阿染的身影。
不。
比那还要真实。
好像阿染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以前,他教她练剑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恍惚中,她好像真的又一次挥起了剑。
咦。
自己明明好像不准备挥剑的。
难道,真的是阿染来了么?
洛海棠下意识地转过头,花枝也跟着转,一道美丽的弧线划过,美丽的背后是莫名的杀机。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原来这无心一剑,能如此充满杀意。
她只知道,转过身,并没能看到阿染,看到的,只是一抹闪过的蓝影。
而花枝,似乎撞到了蓝影之上。
******
蔺九星现在极度惊怒。
比中了洛海棠一掌的时候更甚。
不过呼吸之间的兔起鹘落,却接连发生了两件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第一件,无论是纳兰若情深不寿的剑势,还是白发女子润满回忆的刀剑齐鸣,都比他想象的要强大。
无论是墨蓝色怪鸟还是黄惨惨的符箓,都陨灭于其间,让得蔺九星不得不自毁那三面塑像,直接激发出化身中的力量来抵挡,饶是如此,他竟然还要赔上第二块赤金色玉牌,才勉强挡住,甚至于他仍旧受了波及,内息震荡不已。
好消息是,洛海棠的那苍凉剑意终究是被无尽的灰色剑气挡了下来。
而趁此间隙,蔺九星形影移转,便欲去杀墨衣紫衫。
这本是个绝好的机会。
纳兰若和白发女子悍然出手,纵然惊天动地,却根本来不及转圜用出第二招,而洛海棠则早就是强弩之末。
蔺九星的心中,甚至都出现了得手的画面,那种生杀予夺的快意。
可是。
就这样。
第二件让他真正无法忍受的事情发生了。
荒谬已经不足以形容。
简直完完全全是一个笑话。
笑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