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情叹了口气:“所以你来自乐氏？”
“哼，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黑衫人森然道。
“真的没有意义么？”陆念情如在自问自答般呢喃，紧接着又微微一笑地继续说道，“我总觉得我问过这个问题——你真的有那么畏惧我？”
黑衫人脸色微变，当然陆念情看不见。
只是，有时候，看，未必就要用眼睛。
陆念情能感觉到黑衫人心绪之变化。
然而，这也并非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只是问出问题而已。
他甚至不需要答案。
“回答这个问题，会让我显得很蠢。”黑衫人冷笑。
陆念情怔了怔，摇头失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他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毕竟不是全知全能，想不到关键也属正常。
任何人都需要灵光一现。
譬如陆念情现在便突然想起了南宫真。
如果化身能夺舍，为什么本尊不可以？
黑衫人也许真的来自乐氏，但他同样可以用另一种身份存在。
遗憾的是，想清楚这件事对局势并没有什么帮助。
没办法，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真相往往并不重要。
陆念情抬手握住赤霄，却没有动手，而是望向空中。
四大凶兽还在肆虐，大燕方面只能勉强抽调出些人手周旋，但根本做不到实质性的阻拦。
他一翻手，握住一道绯红色绳结，却赫然是千千灵犀绳。
他低下头，望着绳结，轻声道:“你应该更果决些。”
陆念情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就好像自言自语，可黑衫人知道，这是在对他说话。他心里突的一跳，却终究是明白，现在才意识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陆念情紧紧握住绳结，仍有绯红色的光芒从指缝间透出。
绯红色光芒摇曳间，化作一株微笑的海棠树，泼洒出丝丝缕缕的温暖。
如受召唤，辽阳的整片天空都开始泛起绯红色的光，就像一片海棠花瓣笼罩了整个天际。
四大凶兽似乎均有些不安，发出狂躁的怒吼。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凶兽的上方，浮现出山岳真形，远观即可觉沉逾千钧。
山岳真形下的凶兽，好像被囚禁了一般，竟然无力挣脱。
无论是血盆大口中射出的光柱，还是爪牙翻腾时的劲力，撞进山岳真形中，都好像被吞噬了一般，逝于无形。
如此样子，就仿佛用一卷泼墨山水，将凶兽全部收了进去。
局势陡转，明面上的最大倚仗被控制，黑衫人的表现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相比起来，他反倒似乎更平静了些。
而黑衫人的平静，多少也衬得陆念情的安静平添几分奇怪。
所有人都显得波澜不惊，自然会生出些诡异。
最终，还是黑衫人开了口。
十分奇怪，他竟是抱着请教的语气出声的:“这便是少主的后手了么？”
陆念情沉吟着点点头:“勉强算吧。”
黑衫人笑了笑:“和少主交锋，乐趣便在这了，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这算好事么？”陆念情的语调有些寂寥。
黑衫人挑了挑眉，淡淡道:“比起之前，少主好像消沉了不少啊。”
“生死见的多了，就厌倦，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倒有个法子，可为少主解忧。”黑衫人桀桀怪笑。
陆念情嘴角轻勾，轻笑道:“我知道，送我入幽冥，一死解万愁。”
“说得好！”黑衫人大声而笑，抚掌道，“那便请少主，且赴幽冥。”
话音落下，一道黑色光圈全无形迹可寻地套在了陆念情身上。
黑色光圈之神出鬼没，饶是他都未曾反应过来。
只是，因为料想到了黑衫人的意图，陆念情并没有慌张，他不过是未曾料到那黑色光圈发动得如此迅疾罢了。
*****
眼前景象变化，坠入更幽深的黑暗里。
入目冥冥无际，皲裂的大地泛着诡异的紫色，一朵朵紫黑色彼岸花盛开着，联结成海洋。
陆念情苦笑不已，只是笑意中并没有多少畏惧的意思，更多的不过是感慨罢了。
所谓幽冥，真的假的，他可都不止去过一次了。
怎么这些人，就这么喜欢把自己往那个地方拖呢？
是巧合，还是宿命？
陆念情摇摇头，看向前方，有一道身影在缓缓靠近。
这道身影，很难说是不是黑衫人。
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袭白袍。
然而，终究看不到眉眼。气质上，也更加孤寒。
“陆念情？”白袍人没有让陆念情等候太久，直接开了口，却是询问的意思。
陆念情有些意外，听白袍人话里，似乎没有敌意，甚至也没有杀意。
他抱拳一礼:“是我。”
白袍人点头:“我来杀你。”
“不像。”陆念情很干脆地回答。
白袍人淡淡道:“嗯？不像么？无所谓了，不是非要有杀意才能杀人。”
陆念情挑了挑眉:“你是谁？”
“我就是我。”白袍人一翻手，一柄白色大剑出现在手间，倒是和黑衫人那漆黑大剑有些相似。
陆念情眉眼轻垂，却是有了些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天鸿子。
若是大燕能挺过这场灾劫，自己最终活了下来，也该去纯阳看看了。
他有很多事情，希望能向天鸿子证实。
这么一想，似乎有太多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做。
昆仑，碧游岛，纯阳，都是该去却未去的地方。
可惜啊，一切的前提，皆是活下去。
******
静雪湖上，黑衫人依旧静静站着。
很显然，他自己并没有进入那片领域，而是将陆念情困锁了进去。
这样子，也是稳妥起见。
他想要先对付那些山岳真形。
黑衫人越悬越高，几乎要融进天空中的绯红色里。
正因如此，他感觉到不对劲。
在这片绯红色里，自己的法力流转竟然出现了迟滞。
看起来，那些山岳真形不过是延伸，这片绯红色才是基石。
只是，这片绯红色的源头又在哪里？
黑衫人有些烦躁。
陆念情在暗中做出的准备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两人的对局，是他落了下风。
但纵横捭阖至此，早无退路，唯有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