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青山将常竞言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有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冷蔑。
曾几何时，他也品尝过这样的感觉。
弱者的姿态，就算是现在的他，回想起来也是完全不想再有体验。
童青山似乎并不打算自己动手，只是淡淡说了一声:“杀了他。”
上官天落面无表情地松开归海清翡的手，慢慢上前。
看着此刻的上官天落，常竞言几乎无比确定地认为，他不是上官天落。
可为什么，之前看不出呢？
常竞言终于明白，陆念情离开时为什么会特意和他说这样的话——竞言，这个世界，最无奈的事情，就是必须用实力说话，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只要有实力，真的能变成假的，假能变成真的，有时候，眼睛是不能相信我的，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的实力。
大概，少主已经看出了些端倪，只是还不确定。不确定的事情，有时候便只能暗示。若说了出来，或许就会变成猜疑。这是少主不愿看到的。所以，少主才会说，与其管那纷纷扰扰，不如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才是绝对正确的事情。
可惜，藏在暗处的，终究是防不胜防。
常竞言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满腔恨火之间，更多的，或许是酸涩吧？
比起生死，猜疑真的算不了什么。
少主，还是太温柔了。
可是，这样的温柔，也许会让不该死的人死去。
这是常竞言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
常竞言笑了起来，笑得疯狂，滴血成剑。
如果此时的他，还是通幽，或许早就死去了。
幸运的是，现在的他，入了妙真。
这世道，真是矛盾而奇妙。
他才觉得，少主的温柔有些恼人，此刻却又不得不感谢少主，如果不是少主前不久到来，指点了他许多，他根本无法这么快就进阶。
造化弄人，诚不欺我。
常竞言踏血而行，残影飘忽，瞬间绕过了上官天落，直取童青山。
童青山蹙了蹙眉，似乎没有想到常竞言受了伤还有这样的威势。
但他并不畏惧。
区区一个常竞言，就算是巅峰状态，也并非他对手，更何况现在？
童青山右手倒持漆黑长剑，却不动它，左手微晃，黑气缭绕间凝成一柄长刀，向前方横斩。
刀剑相交，血黑色的微芒旋开好几圈。
常竞言变势，旋腕沉肘，血剑微落，错开黑刀，继而上挑，亮起一抹绯华。
童青山纵刀直进，右手的漆黑长剑则如打铁般带着黑风沉沉砸落。
血剑直接崩散无踪，常竞言却是侧身躲过黑刀，并掌如刀，舍身不退。
指尖血珠凝作小箭，疯狂掠出，砸向童青山。
童青山踏步后撤，漆黑长剑舞动，弹开所有的血珠小箭。
这时，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交结而出，两柄剑径取常竞言头颅。
常竞言双掌轻翻，化血为盾，硬撼双剑。
下一刹，盾碎剑退，他自己则被砸飞出去，狠狠撞在树上。
巨力翻涌，竟将整棵树拦腰折断。
木叶纷飞。
常竞言踉跄起身，嘴角却犹然挂着笑。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原本纷乱的心情却于战斗中越来越宁静，尽管狂意犹在。
童青山再次皱起了眉。
他不是什么轻浮的人，相反，他的性格向来是沉厚谨慎。
常竞言的状态，让他很不满，也多少有些不安。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干脆利落解决了为妙。
童青山并没有动，只是原地拈出一张紫黑色的符箓。
符箓上燃起灰火，升腾不息。
常竞言知道不妙，咬牙纵身而起，却已经来不及。
他的下方，浮现出一道巨大的紫色法阵，法阵旋转间，一道道紫色锁链冲天而起，瞬间绑住了手脚。
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两人踏空而来，双剑直刺常竞言咽喉。
常竞言苦笑一声，终究是选择了放弃。
他或许还有挣扎的余力，但那又如何？不远处，还有一个童青山在虎视眈眈。更何况，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他也真的不愿对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下手。毕竟，这时候再要挣扎，那就是搏命之举了。说到底，他和少主一样心软。
他闭上眼，不再想更多。
所有情绪消失，心神一片澄然，反而如同飘上了重霄，游荡在云间。
竟然在这时候有所领悟。
生死一线的历练，果然玄妙。
可惜。
都没有用了。
然而。
然而让常竞言感到奇怪的是，死亡的痛苦并未降临。
甚至连剑落在身上的感觉都没有。
他睁开眼，发现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正茫然地望着他。
他有些错愕，还来不及反应，连带捆缚他的紫色锁链都消失了，运转的法阵骤然间黯淡，烟消云散。
他踉跄落到地上，伤口的撕裂感总算让他清醒了些。
他看向童青山，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童青山此前握着符箓的手赫然被沿着手腕斩了下来，血淋淋地落在地上。
他自己则是阴沉着脸，提着漆黑长剑和一道金色身影相斗。
那柄黑刀未曾消散，环绕在四周，飘舞不息。
那道金色身影，却正是金衫陆念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少主，哪怕只是化身，常竞言就觉得异常心安。
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他瘫倒在地上，靠着刚刚那颗被拦腰撞断的树歇息。
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也落到了他身旁。
归海清翡微微颤抖着，姣好的眼睛泛起晶莹:“发……发生了什么。”
常竞言苦笑摇头。
他现在很累。
伤势固然不轻，却也不曾致命，提不起力气说话只是因为心很疲倦。
比起师妹，上官天落的表现要坚毅得多。
他看了看常竞言，又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胡跃朝，再看向金衫陆念情和童青山，一句话也没说，提剑而进，加入战团。
至于归海清翡，她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着师兄过去，而是在常竞言身边蹲下，为其输送法力来疗伤。
常竞言嘴角浮起了微笑。
是一对很好的师兄妹。
幸好。
幸好，刚刚没有拼命。
这大概，就是温柔的意义？
也许保护不了所有人，至少能够保护一部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