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的黑白，相互映照，愈发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光芒中的陆念情，显出几分深邃的邪气。
然而那一双紫青双眸，依旧纯粹似星辰。
薛谌喻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此刻的陆念情。
他忽然发现，当意外越来越多，自己开始习惯于接受意外，特别是当这意外发生在陆念情身上时。
就好像，若这意外是与陆念情相联系，便根本不足为奇了。
另一方面，薛谌喻更加确定，眼睛是会骗人的。
绝戮冥雷的威力，薛谌喻再清楚不过。
他几乎不用怀疑，陆念情一定是受了重伤。
至于眼前的状态，多半是用了什么秘法。
献祭气血，抑或寿命。
反正，这些在陆念情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薛谌喻相信，陆念情此刻不过是外强中干。
那么，摆在面前的选择，就有两个。
直撄其锋，用最凶戾最狠辣的手段把陆念情打趴下。
又或者。
避其锋芒，以最保守最稳妥的姿态来奉行“拖”字诀，拖到陆念情不支的那一刻，甚而干脆拖到整个辽阳都尽在自己掌握，到时候，陆念情便是独木难支。
看起来，似乎是后一个选择更好。
但薛谌喻不这么觉得。
陆念情有多会整幺蛾子，他再清楚不过。
他还知道，陆念情虽然敌人很多，但朋友一样不少。
而最大的变数，其实是李墨。
据他搜集到的情报，李墨不止一次帮过陆念情。
像李墨这样的人，明明已经超然于世，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助陆念情？
这是他一直想弄明白却总是得不到结果的事情。
犹记得，忘川围杀洛海棠时，李墨就出了手。虽然来得有些迟，但似乎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而此地此景，很难不担心李墨的存在。
薛谌喻当然不知道，自己对于李墨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李墨固然很喜欢陆念情和洛海棠这对璧人，但自身承受着很多限制，并无法真正意义上帮助他们两个。上次来援，从出发点来说，是因为仙界插手了人间，而并非为了他们。像薛谌喻卷起的内斗，李墨是没有理由介入的。
不过，就算抛开这些可能发生的变故，薛谌喻相信自己的实力其实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他觉得，自己拥有和陆念情正面对抗的力量，不必瞻前顾后，酣战一场就是。
哪怕落了下风，他所拥有的退路只会比陆念情多。
心无挂碍，威临河山，气势便有所不同。
薛谌喻冷笑着应着陆念情的话:“是很过瘾，那又怎样？”
“要你死！”陆念情的回答却是更干脆。
几乎是话音才生，他便拔地而起，宛如一道黑色的流星，骤然到了薛谌喻面前。
他出剑，却并非赤霄，而是不知何时在手的菩萨蛮。
断刃之上，凝聚着更多的黑白光芒，似游鱼环绕，又似枝叶轻飞。
纠缠后的黑白光芒在某一刹陡然扩展，像是一把尺子，平天彻地，好像要将寰宇竖着分开。
薛谌喻来不及变换位置，却来德及出剑。
他的应对很简单，双手握住漆黑纸剑，向前笔直刺出。
剑意掠，却是一抹灰白的线。
然而，这灰白的线极其不凡，没有半刻停息地穿过了纵入黑白光芒中，继而从陆念情肩头生生透过。
陆念情闷哼一声，咳出一大口血，手中菩萨蛮那剩下的半截剑刃竟然也如同遭受腐蚀般不断崩解。
反观薛谌喻，那万尺凝于一线的剑势，把漆黑纸剑生生震作齑粉，更将其身躯斩作了两截。只是，紧跟着下一刹，那消融的身躯就化作了一张张漆黑纸片悬于四周，而他自己则是重新凝形，出现于数丈之外。
陆念情向后退了很多步，可却仍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其实，他手中的菩萨蛮大概已经不能算是剑了。
不仅剑刃只剩下嶙峋的残片，甚至连剑柄都快要消散。
然而，他的剑势却比之前还要盛烈。
仿佛重新又出了一剑，又好像是在继续刚才的一剑。
陆念情不知道，也不在意。
他之所见，已经没有了眼前的薛谌喻。
他之所见，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同样是雪白的长发，同样是温柔而坚毅的神情，同时是挥动菩萨蛮一往无前。
他知道那是谁，他不知道那是谁。
但他和那人，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那人挥剑，剑断。
陆念情挥剑，剑灭。
唯独此心不变。
看着陆念情挥动无形的剑气，其境界甚至尤甚刚才，薛谌喻却已经学会了保持平和的心态。
他一点也不讶异，一点也不震惊。
老实说，就算现在陆念情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他都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他纯粹将陆念情当作了一朵奇葩。
无论其开出怎样的花，都是一种无法言表的体验。
有时候，甚至会有些期待。
尽管这种期待一旦成真，对他自己来说未必是好事。
但至少，他确实真正来到了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
所以，哪怕是面对这惊天一剑，他依旧是非常冷静地出招。
先前那具躯壳所化之漆黑纸片，像是城墙般一张张叠在了面前。每一张漆黑纸片都仿佛拉开了一道大幕，将万有区入混沌。
只是，这些漆黑纸片，在陆念情这无剑一剑下，好像真的变成了最普通的纸片，轻轻松松被切开，当真是势如破竹。
薛谌喻眼角微跳，但行动依旧有条不紊。
他单手祭出一张灰白符箓，符箓灵光闪烁，化作一朵灰白巨花盛开，花瓣上竟然诡异地浮动着一张张人脸。
千面鬼蕊符，是他从天书中钻研出的手段，费了数年心思，才得到那么一张。
其能力单调而简单，不过“吞噬”二字，但却非常实用。
在祭出千面鬼蕊符的同时，他的左手轻轻一招，那穷奇所化的紫黑色晶石便倏然消失在了原处，再出现时，赫然已在掌心。至于之前的那幽青色晶石，在消耗殆尽后，自然早就化作了飞灰。
有着紫黑色晶石在手，本就充满自信的薛谌喻越发有了底气。
而那朵灰白巨花，也开始显现出不凡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