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失手了?”
临淄齐王府的正厅,江云玕愤而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茶盏的碎片洒落一地,茶水也飞溅出来。
只是,没有一滴茶水打在江云玕的衣袍上,尽数都在靠近其身的时候蒸发消散了。
他手掌间更是没有半分的湿润,也没有一丝一毫碎瓷片划过的伤痕。
在他面前,一名灰袍人单膝跪地,垂着头,眉眼间满是恐惧。不敢说一句话。
江云玕深吸一口气,眼神沉戾无比:“说,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灰袍人身子颤了一下,抱拳道:“我们……我们在攸水中游一带发现……发现了紫凌道长。他身受重伤,丹田处受了重创,奄奄一息,血都将河染红了。我们救了紫凌道长,将之送去了崂山。后来在崂山。紫凌道长有片刻清醒,告诉我们江忆染一行暗中另有高人保护,不敌之下在朝夜山合围之人已是尽数身死,他拼死才逃了出来。”
江云玕什么也没说,“啪”地一掌拍在身旁的小桌上,站起了身。
看起来很是凶猛的一掌,却将力道控制地极其微妙,甚至没有在小桌上留下半分裂痕。
然而,江云玕此刻的愤怒是不言而喻的。
地仙不是萝卜青菜。
撒一把种子,就能种出一大片。
他在朝夜山投入的地仙虽然在同境界中都是最弱的那种,但也不是妙真境可以比的。
突然就和他说,这些人一下子全没了。
他如何能不生气。
江云玕神情阴沉,眉眼狰狞,然而他终究没有把一腔怒火发泄在眼前的灰袍人身上。
他将左手负在身后,握紧成拳,右手轻轻一挥,闭目冷声道:“你先退下吧。”
战战兢兢的灰袍人如蒙大赦,告罪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江云玕放下右手,同样背到后面,扣住左手手腕。
他虽然闭目,但额角跳动的青筋在显示着他的暴怒。
不知过了多久,江云玕终于垂下了手。
他的心绪终于是稍稍平稳下来。
他睁开眼,神情阴冷而凝重地落向远处。
有关围杀江栖梧的事情,似乎到这里就结束。
可他并不这么想。
多年的权谋争斗告诉他,一切绝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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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江栖梧之后,回去的路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有说有笑。少年快意。
只是,江忆染心中还是有掩不住的惆怅。
因为他知道。
别时容易见时难。
眼前的相逢,代表着不久后的分别。
回到雁城,就是离别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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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露宿在不知名湖畔的夜晚。
洛海棠和江栖梧在篝火边为大家准备晚餐,祝崖鱼在一旁入定修炼,江忆染和冷如修则并肩站在湖畔。
他们有事要谈。
确切地说,是冷如修有些话想对江忆染说。
冷如修神情复杂,素来的冷硬的他可是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你的样子,又是那件事吧?”江忆染一看冷如修这幅模样。便猜出了些什么,无奈笑道。
冷如修轻轻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旋而又微微仰头,有些怀念地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我原本就只是雁翎军中的一个小卒。可是后来遇见了你。才发生了这么多改变。我很喜欢在血雁的生活。血雁和青衫不一样,和红衣也不一样。它是一个有温度的组织。我本以为,我会在血雁一直待下去,可是现在发生了这些。”
江忆染有些发怔,垂首看着不起波澜的湖面。
冷如修却是看向江忆染,认真说道:“如果你要去燕,我便一起去。乱世之中,国不成国,我只希望跟着自己的心走。”
江忆染回望冷如修。
欣然。
却也心痛。
他低声说道:“又何必如此。此番北去。其实我一个人就够了。只有我是燕少主,不必牵累其他人。”
“可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冷如修抿着唇,话语中的坚定让人心颤。
江忆染愣了一下。终是洒然而笑。
是啊。
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人于世间,看起来皆是孤身,但实际上都带着太多人的思念、太多人的执着、太多人的祈愿。
怎能说是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是由很多人一起成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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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雁城的路,很是安然。
未曾遇到什么阻拦的人。
不过冷如修在入幽州境的时候没有再继续跟着。
虽然他说要随江忆染北上,但至少现在他还是血雁一员,他还有任务在身。
再者,他也有挂念的人在郁营城。
所以,他留在了这里。
至于往后一路坦途的江忆染四人,很快就回到了暮云府。
只是,入府之后,江忆染却发现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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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漪湖畔。
江忆染与一袭红衣并肩而行。
红衣着红衣。
她终究还是来了这里。
红衣似乎有些小紧张,总之不如之前在秦地放松,双手都不知该放在那里。
她目光闪动,没有定处。只有话语间还像以前一样:“喂,你怎么不说句话。”
江忆染摇摇头,微笑道:“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傻瓜,难道光让我来说?”红衣没好气地嘟囔一声。
江忆染咧了咧嘴:“还说我傻呢,你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人傻乎乎就跑到这来了。怎么样。伤好了么?”
“好了,武当那几个道士都有些本领。”红衣脸上有半抹绯红一闪而过,但旋即便是习惯性地撇撇嘴,两只玉手绞到了一起。
江忆染眉眼微垂,似乎想起了什么温馨的事情,嘴角微勾,泛起一抹笑意:“还以为你伤好了就会赖在武当不走呢,毕竟你不是处处想找人打架么。”
“我……我是喜欢打架,可我也分得清主次。那时候,那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红衣脸又红了一刹,她轻轻一跺脚,停下了步伐,头却埋了下去。
虽然之前那半抹绯红江忆染没有注意到,那这一刹却是看到了。
他看向红衣,有些傻眼:“你脸红什么?”
红衣气急,又跺了几下脚:“我没脸红!我只是一下子跟你说不清楚!说不清楚,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