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影攥住红衣的手,狠狠咬着唇,咬到血红泛开,努力让眼前变得明晰,轻声苦笑道:“红衣,对不起。”
泪眼朦胧的红衣不知为何同样感到了恍惚。
恍惚中,她发现眼前人的容颜好像变成了那个人的的容颜。
可她知道,这是假的。
现在的红衣不是那时候的红衣了。
那个人本也没有对不起那时候的红衣。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让泪水再哗啦啦地流,也让自己睁大眼睛看。
噢。
原来。
原来不是虚幻。
此刻的魔影展现出来的,就是那个人的容颜。
但是。
红衣明白,也确定,“对不起”三个字,是陆念情说的。
这样子,她愈是难过。
他没有对不起她。
他总担心会对不起她。
这个傻子,细心地想要守护身边所有的人,却连保护自己都不知道。
明明没有说什么话,红衣的音调偏偏有些喑哑,她很认真地大声说着,声音里满是温柔和心痛:“呆瓜,我们走,我们走!”
魔影额上的海棠花印记微微一亮,心头却是猛然像是遭受了重击。
他“哇”地吐出血来,鲜血里泛着幽紫色的细纹。
红衣愈感悲戚,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魔影却是笑了起来,只是,笑脸比哭脸还要凄然。
他攀住红衣的手腕,重重摇头:“红……红衣,求……求求你,去辽阳……辽阳,救小海棠。”
红衣不断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
“不。”魔影不住地摇头,“我留下……挡住他们,你和前辈,一起去。”
“不要!我不要!”红衣一样在摇头,就算她努力克制,可情一至,眼泪就是这世上最难克制的东西,晶莹的泪珠飘啊飘,像断了线的风筝。
魔影似乎知道红衣会拒绝,眸中情绪万千,有不忍、有痛苦、有无奈,心纵成余,力却难足。
他向她跪了下去,双膝跪地:“对不起,这是我最后……最后的任性。”
他记不太清这辈子有没有跪过人。
或许这是第一次。
不以天地为拘的人,真正能够将之拘束的,便只有情意。
红衣知道,眼前人其实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陆念情,可她愿意相信,眼前人就是陆念情。
既然相信了,她就更加清楚,对于陆念情来说,下跪意味着什么。
这才是她不敢相信的事情。
她觉得思绪有些发僵,除了怔怔地看向伏在地上的魔影,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而这一刻,白发女子微微侧首看向了两人,眉眼依旧清冷,可心中却满是悲伤。
而这一刻,玄夙常三息的倒计时终于归至尽处。
玄夙常出手。
蓄势后的他,此刻的声威又大有不同。
火行雷动,烈红色的雷光在其手中汇聚,如同唳鸣的雀鸟。
他纵身挥出手中的雷光,像是挥斩一柄刀。
明明动也未动,却好像切过了虚空。
他的时间把握得极好,若是换作常人根本反应过来。
但表面看起来侧过首的白发女子实则一直注意着玄夙常。
她无比敏锐地反应过来,雪白长剑向身后画弧,宛若燕子归巢。
可是。
有人比她还要快。
那是一缕缕绯红色的光芒。
像晚霞般穿过白发女子的身躯流溢向前。
甚至连雪白长剑引出的剑意都被那绯红色光芒凝聚。
是魔影。
是魔影手中的花剑。
白发女子的心中随之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前辈,拜托了!带她走!”
白发女子听出了两重意思。
一重,希望她们能去辽阳救人。
一重,希望红衣没事。
其实,在感知到玄夙常、赫连谌的存在后,她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以她的实力,在放开施为的玄夙常手下,能走出十余招恐怕便是极限了。此前两个来回的交手,她就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红衣没有看出来,但或许魔影看出来了。就算是赫连谌,别看模样狼狈,但实力仍在,拼起命来,与她也就是在五五之数。更何况,暗处还有许多强大的气息。虽然都远远不如玄夙常乃至赫连谌,但都是她没法无视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单算她和红衣,就是必死之局。她们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带魔影走。
相反,唯一的变数,在魔影身上。
当然,这一切,白发女子都没有说。
她不在意生死。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她在意的,那就是红衣了。
红衣留下,她就会留下。
红衣的心愿,她会尽其所能实现。
哪怕红衣想要和魔影同生共死,她也不会阻拦。
所以。
是否要听魔影的话,还是看红衣。
白发女子看向红衣。
红衣痴痴地转过头,看向身如海棠花瓣往前飘飞的魔影,又看向白发女子,坐倒在地,仰天痛苦嘶喊。
白发女子闭上了眼,是为了让揪心的感觉轻一些。
而那一直向前的魔影,心中的痛又岂止一星半点。
可是。
再痛苦。
也只能深藏。
为了以后。
为了就算看不清也要努力触碰的以后。
为了那些必须守护的人以后好好的,有可能的话,也为了自己以后开开心心的。
魔影没有回头。
因为一回头,就没法向前了。
还不如早早忘记。
嘶喊过后的红衣站起了身,调转步子,朝向东面,用颤抖而哽咽的声音说:“师傅,我们走。”
红衣没有回头。
因为一回头,就没法向前了。
还不如早早忘记。
白发女子睁开了眼,深深叹了口气。
她没有犹豫,挥剑带起一阵风雪,裹挟着自己和红衣,向辽阳的方向飘掠远去。
而这时。
绯红剑芒与烈红雷光相撞。
玄夙常和魔影两人的目光相撞。
都是无比的决厉。
区别是。
一个只是决厉。
一个却是此去不还。
雷光在魔影身上翻腾,红芒也于玄夙常身上游弋。
片刻的僵持后,一道红色光柱冲天而起,撕裂云霄。
当红色光柱熄湮,魔影和玄夙常又一次隔数十丈遥相对峙。
玄夙常汇聚雷光的右手遍布血丝,颤抖不止。
而魔影,也是满身布血。
从最早的黑衫,到后来入魔时的黑袍,再到现在的紫青衣衫,鲜血已经浸染了足足三次。
血不流干,死不旋踵。
注一:引自《仙剑奇侠传一》仙灵岛赵灵儿诗,本文引用非指原意,有另外的延展和自己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