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颜芊芸去药铺为安夫人抓药,转角走到一个茶摊,听到喝茶人议论纷纷。她听到永泰的字眼,便放慢步子,寻了空桌,背对着他们坐下来。
“姑娘,来壶什么茶?”小二眼尖,见来了客人赶紧招呼。
“茉莉!”颜芊芸一边说,一边摆手,满心想听这伙人的对话。
“嗳?你们看见了吗?永泰钱铺门口来了许多人,要兑回银子。”一个茶客得意于自己消息灵通,语气里透着幸灾乐祸的成分。
“于老哥,他们为啥要兑回银子?”另一个茶客问道。
“嗨!我说这永泰钱铺背后的掌控者实际上就是乐安府的临淄王。前些年,汉王要在乐安府建一座府邸,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才建成的。今年山东一带闹饥荒,很多人吃不上饭,乐安府的皇族也是自身难保。这不?汉王就派他这个儿子到江南弄银子来了。”于老哥津津有味地讲起他知道的内幕。
“这跟那些人兑银子有什么关系?”坐在于老哥对面的茶客不解地问。
“嗳?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那些人听了这个消息,放心不下,万一他们的银子也像金瑞钱铺一样,被歹人劫了,或者被私吞了,怎么办呢?前车之鉴,怎么能不提防呢?”于老哥得意地解释道。
“有道理!哥几个稍坐,我得去趟茅房……”一个茶客脚底抹油般溜了。
“他怎么了?”另一个茶客问道。
“嗨!肯定是到钱铺兑银子去了。”于老哥嘬了一口茶,笑嘻嘻地道。
“姑娘,您的茶!”小儿拎着一壶茶,放在桌子中心。
颜芊芸无心喝茶,搁下一块碎银,拎起药包,道了声:“你留着喝!”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果然这酒肆、茶馆是散布谣言的好地方。尽管这谣言编得离谱,可关切那些人的钱财,宁可错信,也不能惘视,可这样一来,很可能让永泰钱铺无法翻身了……
她赶回了医馆,一进门差点撞到清泉的身上。“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清泉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对,开口问道。
“师兄,安夫人的药我抓好了,劳烦师兄煎药,我有件要事要办,师兄见谅!”颜芊芸将两包药塞到清泉怀里,急匆匆地说完,转身欲走。
“回来!”清泉拽住她的手腕,蹙眉道:“你得留下来帮我!”
颜芊芸听到师兄的话,心里惊诧,她赶紧回身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清泉将目光转向西厢房,话语中透着些忧虑:“那位临产的日子近了。你去请稳婆来。我和师父不便出面,你和稳婆一起,给那位助产!”
“助产?”颜芊芸心里也没了底,她还第一次为产妇助产,她搓了搓手心,轻咬下唇,关切地问:“师兄,我没有经验,我担心……”
“别担心,医书你不是都读了?再说,这个窦稳婆是江南出名的稳婆,只要请她来,万无一失!这是她的住址,莫要耽搁,快去请来!”清泉一边说,一边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颜芊芸低头见纸上的地址,耳中却听到师兄催促的声音:“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去!”
她疾步走到黎塘十号,只见乌木色的大门紧闭,她上前叩门,半晌不见有人来开门。她正迟疑时,忽听有人唤她:“姑娘,你是来找窦稳婆的吗?”
见到一个挎着菜篮、穿着粗布衣服妇人,颜芊芸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问道:“大娘,我嫂嫂快生了,我来请窦稳婆。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哎呦!姑娘,你来晚了一步。窦稳婆昨个儿夜里去淮安了。她的侄女儿临产请她去呢!你快寻别的稳婆,别误了事啊!”妇人好心地提醒她道。
“淮安?这么远?”颜芊芸瞪大了眼睛,心扑通乱跳,她指尖冰凉,拦住欲走的妇人,急切地问:“这扬州可还有像窦稳婆一样,医术高超的稳婆吗?”
“哎呦,姑娘,这方圆百里,可就只有一个窦稳婆。这扬州城里的富贵人家都排着队请她给接生呢!”妇人笑言夸赞地说。
颜芊芸听了,肩膀一耷,整个人好似一个泄气的皮球。她目送那妇人远去,手里的纸条被她攥得字迹模糊了。
此时,永泰钱铺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人群里,有一大半是金瑞钱铺的“债主”,也有一小半是永泰钱铺的客户,还有当地的地痞无赖,跟着闹事,希望趁乱获得渔利的。
在永泰钱铺的正堂,季云霄坐在桌案前,埋头于堆满桌案的账本里,他一边理账,一边叹气:“哎呀呀,我老季真是命苦。原本打算来江南游山玩水,现在可好,被一堆烂账缠身。我说五爷,下次能不能有好事想着我老季……”
朱瞻域稳稳地坐在季云霄对面,他面上倒是云淡风轻,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这场危机。前阵子,金瑞钱铺发生挤兑时,他已暗中命人储备些现银以备不时之需。无奈,潮退浪大,这场危机远比他预想的更猛烈上千倍。
此时,秦霜疾步走进正堂,如热锅上的蚂蚁,急躁地说:“外面闹事的人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嗳?我说秦大掌柜的,这钱永泰钱铺可是你的主场,老季我可是技不如人,如坐针毡啊!”季云霄见秦霜慌慌张张地进来,从账目里拔出头来,揶揄地说。
“我的救命恩人,这会儿子了,您老就别讽刺我了。您老见多识广,神通广大,解围钱铺还要仰仗您老呢!”秦霜在他面前拜了三拜,奉承地说。
季云霄努努嘴,摇头笑道:“秦大掌柜的,您可是拜错了人。神通广大的人在那儿呢,你瞧像根定海神针似的。”
秦霜一脸苦笑,“这会儿子,您老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几大家族都有回信了吗?”朱瞻域从窗外回过神,抬眼瞅了瞅秦霜问道。
秦霜垂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季云霄见此状,他心里明白这么大个窟窿,就是江南的五大家族倾囊相助,也未必能堵上,他笑了笑,安慰秦霜道:“无妨,无妨,一定还有办法的。”
“我可真是束手无策了……”秦霜沮丧地说。
秦霜正欲继续说话时,却听得窗上一声巨响,一个身着墨色衣服的人破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