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离去(二)

周可迟迟没有起身,她的脸颊微红,好像还没做好开口的准备。

“我的......”周可嘟囔着还没说完,坐在她旁边的蒋有余就直接站了起来,“周可的秘密大家也都知道了,就是喜欢黎阳,直接跳过她吧。”

周可的整个脸都变得通红,耳朵也变得燥热起来,但她莫名地没有生气,也没有做什么辩解,只是低下了头,让已经齐肩长的头发尽量遮住自己的脸。

黎阳也脸颊泛红,虽然他还没喝多少酒。

生活区的灯光变得很暗,整个基地都进入休眠状态,只能听到无人机巡逻时发出的“嗡嗡”声。

“别开玩笑了,”黎阳看了眼蒋有余,“那就你来吧,来说说你的心里话。”

蒋有余挺着胸膛站了起来,“我蒋有余,不去文职部队了,要留在临疆基地的械备部队!”

“啊?”其他五人都惊讶地昂起头看向他。

“为什么?就因为焦航白天时说的那些话?”路常青问道。

蒋有余表情变得失落,他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脑袋里回想起早上哀悼仪式结束后,自己和焦航相遇时的场景。

焦航的身体很虚弱,应该是在狩猎训练时被蒋有余打得有点狠了,但他看到蒋有余时脸上还是浮现出轻蔑的笑意。

“你也要考文职啊,我劝你放弃吧,临疆这批基本兵就剩三十多个人了,文职部队是按比例招人的,这一届他们就招一个人,而那个人只可能是我。”焦航仰着泛黄的脸得意地笑着。

“切,就狩猎训练的表现来看,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想进文职啊。”蒋有余反击道。

焦航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想啊,谁让我爸妈都在文职当领导呢?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我在狩猎训练第一个出局,也对文职部队的人选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他们不想选我都难啊。”说罢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蒋有余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液。他透过破碎的镜片看着焦航那张嘚瑟的脸,想要一拳打在他脸上,却没有了狩猎训练室那种冲动的感觉。部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文职部队领导的儿子意味着什么,文职部队不用上战场,甚至比械备部队的安全性都要高很多,所以很多军队领导都把自己的亲戚安排在文职部队中,既可以领最好的食物,又可以获得相对安全的生活环境。

“怎么?生气了?”焦航凑近蒋有余,挑衅地说道。

“对,我很气,”蒋有余用力控制着自己不对面前的人动手,“我气自己昨晚没能杀了你,看看你爸妈能不能把他们儿子的尸体装到文职部队的棺材里去。”

焦航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又想起了狩猎训练时蒋有余像疯子一样虐待自己的画面,于是冷哼一声后扭头走开。

思绪逐渐回来,蒋有余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叹了口气。

“无论我明天发挥得多好无论我准备得多充分,都没有用,那个位置都不属于我,而且反正械备部队也不用上战场,对我来说也差不多。”蒋有余丧气地说。

路常青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不能啊,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

蒋有余又叹了口气,此时路常青的话语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你不是说曾经的梦想就是踏足政界吗?何况在这么动乱的时期,更需要懂政治的人。现在就放弃的话,你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路常青说,他每天在宿舍做仰卧起坐和深蹲时蒋有余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书,他最理解蒋有余的付出,也最为蒋有余觉得不甘。

路常青的劝说好像有了点效果,蒋有余在低头沉思一会儿后,终于下定决心说:“好,我明天去试试。”

蒋有余发言完毕,下一个就是徐浪浪了。他低着头,手里不断地转动着酒杯,好像还没意识到该自己说话了。

路常青轻拍了下徐浪浪的胳膊,提醒他说:“浪哥,到你了。”

徐浪浪回过神来,他眼角低垂,看上去十分疲惫。

“这么有意思的环节,你不会困了吧!”王超调侃道。

徐浪浪挤出一丝笑容,“没有没有,我只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常青你先来吧。”

“好吧。”路常青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我可得告诉你们一个劲爆的。”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路常青,想看看他到底憋了个什么大招。

“我要加入异变部队了!”路常青大声宣布,他的脸上满是难以掩藏的高兴。

“什么?”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讶的疑问。

“异变部队不是只有机动部队的少数人才能加入吗?你这都还没进入机动部队呢。”蒋有余质疑道。

路常青得意地耸了耸肩,“没办法,潇月长官说了,异变部队太缺人手了,而且我在战斗中的表现要比普通机动部队的士兵都要出色,所以等做完一些简单的测试后,我就直接加入异变部队了,这也意味着,我很快就能注射变体细胞,成为拥有超能力的特种战士了!”

说完,路常青还炫耀似的对徐浪浪和周可说:“作为目标都是机动部队的朋友,我很认可你们的实力,但很抱歉,潇月长官好像只提到了我。”

周可低着头,微微扫了眼一旁的黎阳。

徐浪浪轻轻地笑了笑,“那就恭喜你了。”

路常青拍了拍徐浪浪的肩膀,“浪哥,我相信你和周可也很快就会加入异变部队的。”

徐浪浪神情落寞,微微点了点头,“但愿吧。”

“浪哥,到你了。”许久不说话的黎阳说道,他好像很期待徐浪浪的发言。

徐浪浪手持酒杯,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了一眼其他五人,“我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秘密。”

“那怎么行啊。”蒋有余抱怨道,“你都思考了这么久,不说两句怎么行。”

“对啊,”王超也嚷嚷道,“你可是咱们第七组的组长啊。”

徐浪浪长呼出一口气,又环视了一圈,当他的目光与黎阳的目光相对时,他不自主地回避了一下。

“浪哥,我们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无论生死,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就要留下遗憾了。”黎阳看着徐浪浪的目光十分炽热,让徐浪浪感到心脏在灼烧。

徐浪浪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后,红着眼眶说:“这场战争只有三年多,但我的战争从刚出生就开始了,我在还不懂世事的年纪就被迫学会了生存,直到现在我的目标还是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

其他几人都低下头,他们虽然没听说过徐浪浪讲他的身世,但从这段话中不难听出他在战前的生活也很艰苦。

“我从小就没有亲人,一个人活到了十几岁。来到临疆基地虽然也没多久,但你们给了我不一样的生活,是我心中真正的亲人,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徐浪浪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起来。

路常青拍了拍徐浪浪的背,“这是干嘛啊?怎么煽情起来了?”

徐浪浪擦了擦快滴出眼眶的眼泪,“这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其他几人点点头,徐浪浪所说的也正是他们对彼此的感受。

“还有,对不起大家,真的对不起。”徐浪浪一口喝完手中的酒,深深鞠了一躬。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平时都是你在照顾我们,应该是我们道歉才对。”王超说。

“浪哥喝多了吧。”路常青说。

徐浪浪捂着脸坐下,“是有点喝多了。”

黎阳轻叹一口气,一口喊完了杯子里的酒。

又聊了一会儿,桌上的酒便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瓶子,时间已到午夜,路常青和徐浪浪驮着王超和蒋有余走了,只剩下黎阳和周可还在留在原地。

黎阳双目无神地看着桌子的一角,手中把玩着已经空了的酒杯。

“你不回去吗?”周可问。

“我想安静待一会儿。”

“我陪你吧。”

黎阳没有回应,他好像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一般。

周可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又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这么重复了好几次,两个人愣是沉默了半个多小时。

“程一鸣今天又给我表白了。”周可终于说了出来。

黎阳这才扭过头看向周可,“然后呢?”

周可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

她的两只手互相交叉着放在膝盖上,不停地在腿上蹭来蹭去,她今天一点也不像往日那个勇猛的士兵,倒像一个娇羞的小女孩。

黎阳回过头,继续看向那空无一物的桌角,“如果你要听我的建议的话,最好不要和他在一起。”

周可低下头“哦”了一声,虽然酒劲已经过去,但她的脸却越来越红了。

“毕竟现在是战争时期,要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训练上。”黎阳继续说,“不过一鸣人也挺好的,长得也不差,性格也好,而且从狩猎训练那天看,他很勇敢。”

周可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用灼热的眼神注视着黎阳的侧脸,不过黎阳正在看着远处发呆,根本没注意到她。

几分钟后,周可站起身来,留下一句:“他确实很勇敢,至少比你勇敢多了。”后转身离开。

这句话很显然并没有对黎阳造成什么影响,毕竟现在他心里最烦的事并不是这个。随着周可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片不大的区域就只剩下黎阳一个人了。

他的身体瘫软着趴在桌子上,双眼疲惫地耷拉着,呼吸变得缓慢下来,像是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闭上眼,眼罩的边缘湿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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