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很重要,可再重也重不过一家老小的命。
左右脸都已经丢光了,现在说对大毛的遭遇完全不知情也没人相信,臭都臭了也不介意再臭远一点儿。
当即就有族人想折回去找大队长,表明自己愿意进学习班,只求别被安排进开荒的队伍里就好,半年时间,庄稼汉耽搁不起的。
这时候就能看出两代人之间的沟壑有多深了,年轻一代纷纷表示愿意去求大队长给条生路,几个老棺材板儿却还咬着牙,不肯低头。
“咳咳···咳咳···”一个老头子气息奄奄的抬起手,奋力阻拦自己家的孩子们,他的孙子就是刚才最先崩溃砸门的汉子。
“咳咳···柱子···你别···咳咳咳,别去!你要还认俺这个爷,认秦家的祖宗你就别去!不就是开荒地吗?咱开就是了,宁死也不能求人!”
不就是开荒地?说的简单!
名叫柱子的汉子回过头来,两眼猩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气的直打哆嗦。
怒吼道:“你已经过了六十五周岁,当然不用去开荒!北山荒地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你倒是说说咋开?就知道嘴上嚷嚷!你活够了,俺可没活够!”
“柱哥!你别这么说!”
“那要咋说?你说啊!他们能听进去吗?难怪人家要咱们进学习班去,根本就是看透了咱们一家子无可救药!”
“你····你···你这个!”不知道老爷子想骂什么,反正哆哆嗦嗦半天也没骂出来。
此时站在院里的青壮真要论起来,个个都是孝顺的,要不也不能族里长辈一开口,就忙不迭的丢下家里地里的事跑过来支援。
要搁平时,他们绝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有道是要想小有小样,老就得有老样。
瞧瞧这几个老头儿干的这叫啥事儿?可把这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给害惨了!
发泄了一通,柱子又委屈哭了,他质问自己的爷爷,“爷,你是不是晓得大毛给大虎当媳妇哩?你咋不告诉俺们啊?!你看看咱家成啥人了!”
面子都丢完了知道要名声了,真不知道现在才死犟着不肯认错对家族有啥好处。
听见孙子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老爷子顿时来了气,抄起手里的拐杖不由分说就给柱子背上狠狠来了一下。
气的气息都通畅了,骂道:“你个孬娃审犯人呐?说不说的能咋滴?你大虎兄弟三十了还没个婆娘暖炕,你不知道帮着张罗就算了,还学外人怪上自己人哩,看俺不打醒你!”
老爷子还在自顾自发着脾气,可院子里他家的子孙心肝已经凉了半截儿。
完了,老爷子真知道,而且还不觉得有错,这下一家子怕是摘不出去了。
见状其他几房的子孙也都揪住自家老头,或是逼问或是央求,终于得知几个老东西多多少少都晓得大毛在秦家是当孙媳妇用的。
之所以没说,是他们觉得一家人本来就该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不论对错,小辈们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别的他们当家做主的人会安排好。
结果就是这么个下场。
“竟然···是这样···艹!”
柱子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把老头急的大叫,“你这是干啥呀柱子!好乖孙,有话好好说,爷以后不瞒你还不行?”
这是瞒不瞒的事儿嘛?
柱子抬头看向自己的爷爷,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他今天看见大毛了,那丫头跟他的女儿一样大,还是个娃哩!
自家长辈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来,他们到底有啥资格上公屋去大喊大叫?
和柱子一样道德感强的其他几个族人同样心如死灰,不知道该咋回去面对妻女。
在场的都是男丁,是家里的香火,几个老爷子见状终于慌了,可他们没觉得自己有错,反倒将矛头指向长脸女人,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下贱的娼妇!见不得俺秦家好,把俺秦家的老爷们儿坑害成这样,你咋说?”
“还说啥?打死干净!”
“要不是你乱说话,爷们儿能急成这样?搅家精,赶紧送回娘家去!”
“不····不····不是。”长脸女人吓都吓死了,恨不得当场割了自己这根惹祸的口条表忠心。
她是秦家的媳妇,孩子们也都姓秦,真要被逮去开荒种地,她们家是一个也跑不了的,她也不想这样啊!
说来说去,要不是出发前公爹开会再三嘱咐她一定要把态度摆出来,坚决强硬的否定队长和张主任的一切建议,她也不能昏了头张这个嘴啊!
现在咋能都怪她呐?
心里委屈极了,长脸女人终于再也受不了哭嚎起来,“咋能都怪俺?大毛又不是给俺儿子当媳妇,俺也没得好处啊!呜呜呜···你们别想欺负人!”
一想到自己在公屋被人指指点点,回来还要被埋怨谩骂,长脸女人气的眼睛都红了,再也顾不上其他的。
恨恨道:“你们要怪···也应该怪老头儿!是他想给大虎配媳妇看上的大毛;也是他做主要给周伟珍的儿子上族谱,哪一次不是他叫咱们闹事的?都是因为听了他的话···咱们才这么惨!不管了!俺也愿意进学习班!再不听他话了!”
没想到自己儿媳妇竟然会跳出来训斥自己,并且公然挑衅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秦老叔公气的到处找拐杖,想打死这个忤逆的儿媳。
可惜他到底是老了,三两下就被子女抓住,动弹不得。
以前是他捏着全家的工分和粮食才能做主服众,如今犯了众怒,早就不服他管的儿子媳妇们喜的两眼放光,纷纷表示老头年纪大了,确实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那意思分明是不仅不再听他的话,还要他把家里的存粮钱票全拿出来,从此看子女脸色生活。
“说起来···爹是马上要被批斗的人了,要不咱分家吧?能摘出来一个是一个。”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儿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全场寂静。
刚还颐指气使的几个老头被吓得牙齿发颤,笨嘴拙舌求着自己的孩子们不要分家抛弃自己。
地位调转,不过是顷刻之间,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再也拿捏不了这些孩子们了。
人到一定的年纪就要服老,固执要强不放权,最后的结果只能招人厌弃。
分家势在必行,几个青壮围在一起商量定今晚回去把家分了,明天一早就去求张主任和大队长。
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都心甘情愿进学习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