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也不甘示弱,噌一下就立起来了,比朱二娘抬得还高。
那是一条黑灰相间的巨蟒,身体盘在芦苇丛中也不知具体多长,但胸口直径接近五尺(1.6米),颌下有须。
它张着嘴示威,弹出的尖牙如弯刀,长度超过四尺。
风正好往岸上吹,贺灵川很快嗅到一阵腥风。
剑拔弩张,战斗好像一下就要打响,贺灵川悄悄往后躲。
也不知双方用什么方式沟通,大概是十几息后,巨蟒放低了脑袋,朱二娘也缩起了腿。
又过一会儿,蟒妖转头向北,蜿蜒而去。
朱二娘目送它离开,才慢慢爬回来。
路过贺灵川身边,它忽然道∶你是不是欢欣鼓舞,以为两强相争,你就有机会溜走?
哪能呢?贺灵川笑得十分敷衍。
博山君最爱吃人,而且是生吃。被它整个儿吞进去的猎物,还能感觉到自己在它的胃里被消化哩。朱二娘仿佛也笑了,它活了几千年,心眼儿还没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多吗?落在它手里,你的下场会更惨十倍!
而后它腆着大肚子,慢悠悠地踱回魔巢。
这场风波,还没打起来就消散了。
就贺灵川的观感,巨蟒忌惮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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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蜘蛛们在沼泽里经常能发现水流尸。有时候是野兽,有时候是牲口,有时候人类,经常伴随着大量浮木船板,基本都是从上游被冲下来的。
这些都是邯河洪灾的后果。
贺灵川偶尔还发现鸢***人的浮尸,经过这么多天漂到沼泽,都已经肿胀得不成样子,只有身上的服饰可以辨认。
不知道鸢北的战争进展如何了。他也回不去,只能默默刨坑,令他们入土为安。
其实在过去的十几天里,他注意到蛛群对两个人类的态度由中立变得不友善。
尤其是对董锐。
不是朱二娘,而是沼泽地穴蛛群。
这就要归咎于董锐做起实验来惨无人道,嗯,惨无蛛道。被指定为实验品的蛛妖,进去还是完整健康的,出来时断了六七个脚都是轻的,有的肢端肥大,有的脚装反了,有的整只像被注了水一样浮肿,走路还晃荡。
有的脑袋都没了,有的疯狂撞笼、六亲不认,像得了狂躁症。
反正千奇百怪,没有好下场。莫说灵智已开的蛛妖,就是贺灵川看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他终于明白,这厮为什么在各国都能引得人神共愤∶
拿他的上限起跳,还摸不到别人的下限。
贺灵川不止一次提醒董锐,甚至朱二娘听到蛛群抗议也来找妖傀师,但都被他一句不这么搞,就搞不出来给堵了回去。
哦呵,这么搞就能搞出来了?贺灵川不抱乐观态度。
每次经过蛛群,听到后面悉悉嗦嗦的声音,贺灵川都能感受到来自蜘蛛们的恶意。魔巢沼泽非久留之地,就算朱二娘最后愿意放走他们,这些小蜘蛛恐怕都惦记着秋后算账。
不过至少眼下有朱二娘的命令当作护身符,贺灵川还是安全的。蛛妖们生性单纯,纪律性比工蜂还好。除了给董锐打打下手之外,他就在多数蜘蛛阴冷的眼神中四处遛跶。
这一遛跶,贺灵川就发现魔巢的实际体积竟然要比赤峰矿洞至少大两倍不止,通道、洞窟更坚实也更宽敞,甚至做出了周全的防御工事。毕竟这边经营了十几年,那边却在几天内匆匆好,质量上相差很大。
只看这个魔巢的规模,他就知道原居于此的虐食者段位很高,不知道当年贝迦国是怎么将它打下来的。
古怪之处就在这里了————
按理说那一仗应该相当惨烈,可他没在这里看见多少神通或者炮火狂轰滥炸后的痕迹,甚至没有打斗导致的损伤。
要知道,即便只有三支巡卫小队进入赤峰矿洞,也在那里留下了诸多痕迹。
或许,是当时的魔巢太强大,可以自我修补?
说不通的地方太多。
不过虐食者造出来的巢穴,结构都是大同小异,毕竟都是摹仿人体。
贺灵川想去盘肠走几圈,次次都被拦了下来,说那里是禁区。门口的蛛卫,快赶上朱二娘门口的守卫那么大只了,并且每组成仨,严防死守。
不让进就不进,贺灵川观察力好,发现地穴蛛成群结队进出这里的频率,远胜过魔巢其他位置。
并且它们运送的都是荧光孢子、草料、藻类,甚至还有一些发酵过的肥料。贺灵川第一次见到,妖怪也会熟练堆肥。
看到这里,他心里有数儿了。
地穴蛛原本不是集体行动能力那么强的生物,比较散漫,但这种群体里面一旦出现妖怪,就很可能转变为蜂巢蚁窝那样的生物结构。别的不提,豹子原本都是独行侠,而豹妖石英的家族就会共同生活、合作和修行,甚至百多年后它们的后裔也依旧如此。
现在这些地穴蛛分工合作有序,照看的一定是吃饭的营生。
终于有一天,贺灵川发现几头地穴蛛往里走,脑门儿上驮着糯团子一样的东西,白白软软还会动。
这东西,他在梦里见过———
蚜虫幼体。
果然朱二娘带领蛛群在魔巢干起了老本行!
开牧场。
人体的肠道长度惊人,神直了至少在六米以上。魔巢这个部位的总空间不小,虽然不能和鬼针石林的旧巢相比,但蛛群只要控制好温度、湿度,菌毯可以茁壮成长,蚜牛又可以生产蜜露,蛛群又有了稳定的口粮来源。
他就知道,这些地穴蛛不会轻易改食谱只吃鱼虾的。
不过现实里的朱二娘没被贺灵川烧过蚜虫牧场,否则它绝对不会将人类放在自己的巢穴里,距离牧场可太近了。
要不要故伎重施,把梦里的作为在现实里重演一遍?可就算他能逃出朱二娘的领地,到了沼泽边缘的蜃境又要怎么突围呢?
贺灵川暗中盘算,偶尔找董锐商量。
现在的董锐除了吃喝拉撒外,就是一心扑在实验上,要大干快干三十天,对于贺灵川的新情报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地穴蛛开牧场,那就开呗,跟他们有甚关系?
贺灵川一把按住他拿药瓶的手,声若蚊蛇,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我就问你,朱二娘的药物到底能不能造出来?
董锐往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不能。
……这么干脆的吗?那你试验个球!还不想法子逃走?
董锐叹了口气,拿出给门外汉上课的耐心道:制造妖傀的药物配制不难,我有经验有技术,甚至有些现成的药物,只要微调就可以了。最大的问题在于朱二娘本身。
它怎么了?
没有两只鬾兽的特点完全一样,妖傀如是。制造它们的重点在于,引发非定向的异变。董锐摇头,但朱二娘是上古妖仙,虽然以蜕变方式削减自己的修为,但它的身体和妖性都过于稳定,嗯不仅稳定,简直坚若磐石。这些药物给它吃下去都未必有什么用,顶多是拉肚子。
退一步来说,假使药物生效了,它就要承受酷烈而漫长的痛楚。我拿那么多妖怪做过试验
,转变妖傀的过程中,没有哪一只能够耐受得住。
过程极端痛苦,但结果未知。就为了对抗元力,朱二娘愿意付出这种代价么?
贺灵川不解:那你这几天瞎忙什么?
用活生生的上古妖仙及遗蜕做试验,哪怕只是一小部分,这机会多奢侈!董锐笑道,它还有一窝徒子徒孙,简直像它的降级复制。它们还是自愿给我做试验,平时这好机会上哪儿找去?
从前他要制造妖傀,都是先打生打死,要抓的妖兽段位越高,冒的风险也就越大。不然他怎么会被贝迦国通缉?
这里简直就是他的科研快乐窝。
时限到了以后,你打算怎办?贺灵川提醒他先关注现实问题,时间嗖嗖过得飞快。
董锐挠了挠头:再说吧。
被贺灵川打扰几次,董锐也就退出了工作狂模式。当然,也是因为他的头脑在高强度劳作之后有点吃不消。
今晚月圆,两人干脆走去魔巢洞口,坐在天坑的水边喝酒,看银辉泻地。
贺灵川的储物戒里始终藏着好酒,这时就拿出来,一人一坛。
从两人位置望上去,恰见满月如银盆,那光打在水面上,灿若星子。
董锐愣愣看一会儿,就长长叹了口气。
这种人还懂得伤春悲秋吗?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董锐也不戴脸罩了,沼泽里没有生物嫌他丑,在蛛妖眼里,贺灵川大概和他一样丑。
他一喝酒,就有一点酒水从歪斜的嘴角漏出来。
贺灵川已经习惯了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再一次问他: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董锐只喝酒,不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擦擦嘴角的酒水∶女人下的手。
贺灵川吃了一惊: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