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翟文跑进了灶房,张越丢下书包,也跟了进来,顺手把煤油灯点着了。
翟文正要炸,忽被张越拍了一下肩膀,她转头一看——
张越已经揭开了锅盖。
翟文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看,锅里面是剩下的半锅奶白色鱼汤。灶膛里面的火刚熄,鱼汤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我说刚才阿爸怎么让我们别洗漱了,直接睡,原来是怕我们发现这个!”翟文咬着牙,一脚踹上了撮箕,“合着咱们在外面给他守门,他倒在家里给张茂开小灶!”
她骂完,犹不解气,又抢过张越手里的锅盖,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宁静的夜色中,这冷不丁的一声巨响,能传出去老远。
张茂本就心虚,给这声音一砸,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自己一个人就把鱼给吃完了,没给阿姐留,以阿文的性格,一定会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可这也不能怪自己呀,自己吃的时候,阿爸又没说只有一条鱼。
可方文肯定不会信的。
眼下阿爸也不在家,要是闹起来,自己该怎么应对?
张茂小时候还敢仗着个头揍翟文,可年龄越大,他就越怂。特别是在学校被孤立后,他好像就真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了。
反而翟文,这几年不是怼舅父,就是怼阿爸,早已一战成名,杀遍全家上下都没有敌手。
张茂表面上还要维持兄长的威严,心底里其实还真有些怵她。
方文,方文她会骂我没心肝吧?
她肯定会说,阿姐事事都想着自己,自己却从来不惦记着阿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茂想着,下意识地抬头,透过窗户看向灶房的方向,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又低下头,抠了抠钢笔的笔杆,自己难道真的就这么自私吗?
那天晚上,张茂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细妹来找自己算账。
翟文跟张越在灶房洗漱完,竟直接就上床睡觉了,连眼风都没分给张茂半分。
就好像,她们根本看不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似的。
这反常的举动,令张茂心中莫名有些难受,一时心中更加煎熬。
他就这么忐忑着,忐忑着,忐忑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现在上学早,五点过就爬起来,悄悄咪咪去灶房吃早餐。
谁料打开锅盖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张逐安专门留给他,叫他早上喝的鱼汤,已经一滴不剩了。
不用想,肯定是昨晚叫阿姐同细妹喝了。
“火都没生,你就喝的凉的?”张茂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张茂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张逐安抱着一罐刚从牛房顺出来的牛奶,正往灶房里走。
张茂想也不想,下意识点头,“没事,反正天气也热,我……我赶着去学校。”
开玩笑,这事儿方文都没闹,他可不想搓火。
“喝碗牛奶,再出门吧,”张逐安顺手从灶房拿了个隔夜的玉米面粑粑,就忙着往外走,“我得去牛房看看,有头牛状态不大对。”
张逐安一走,张茂却并没有如他所言,立刻赶去学校,而是在灶房里面生了火。先把锅涮了,再把牛奶倒进去煮。等牛奶烧开的时候,还把昨晚被翟文踹翻的撮箕,重新收拾了。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六点过。
张越睡眼惺忪地走进了灶房,一见张茂还在里面,不觉有些愕然,“阿茂,怎么还没出门?再晚了要迟到了。”
“我……我帮你们把牛奶热了,”张茂站起来,低着脑袋,也不去看张越,“下次要是阿爸再煮了鱼汤,我会给你们留的。”
翟文跟屁虫一样跟着张越到了灶房,正听见张茂这句话。
她一愣之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张茂跟被谁撵了似的,从灶房冲出来,差点把自己撞个趔趄。
没睡醒的翟文,有些呆滞地回头,看向张茂背着书包,匆匆远去的背影,心中对张茂的成见,似乎又消融了一点点。
一晃,就是一个学期过去,又到了快放寒假的时候了。
深夜,整个养殖场都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中。
从收发室的窗户望出去,外面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里的一盏孤灯,
翟文今天拉肚子,早早就上床蜷着了,没来一起守夜。张越独自一人坐在收发室中写作业,有些心神不宁。
平时两个人相互陪伴,还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就剩下自己,张越忽然就觉得有些害怕。
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会怕黑,也会怕鬼。
可她也是个很实诚很可靠的孩子,张逐安没来换她,她再害怕也不会擅离职守。
张越抬头看了看挂钟,发现才9:31。按照张逐安一贯的尿性,说的是十点来,肯定得磨蹭到十一点过。
不过今天阿文在家,一定会早早催着阿爸来换岗的,再等二十九分钟,阿爸就来了。
——张越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她想到这里,强自稳了稳心神,再度埋头功课。
张越觉得自己已经写了很久很久功课了,再抬头一看——
9:37
张越:“……”
张越有些烦躁地丢下钢笔,开始在狭小的室内来回走动,妄图以此消减心中的不安。
她再度看了看挂钟,今天细佬回来得有些晚了,往常九点就该到家的,到这会儿都没见到他人。
也好,等他一会儿回来,自己就让他回去叫阿爸。
正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外有奇怪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那声音很近很近,似乎就在不远处。
张越瞬间就紧张起来,她踮起脚尖,悄没声息地贴到门边,仔细听去。
几声猫叫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那似乎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小猫崽,叫声既孱弱又急切。
张越被叫得心头一软,她猛地打开门,打算把那只迷途的小猫咪抱进来。
谁料刚打开门,外面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张越被吓得一蹦老高,几乎连魂都掉了。
“啊!!!!”
“啊!!!!”
那黑影显然也被吓了一大跳,跟着惊呼出来。
“咪住(等下)!东哥?!”张越看清了面前的黑影,一时瞪大了眼睛。
原来那黑影竟是何敬东。
此时的何敬东左边肩膀上挂着一个汽车内胎,右手上拎着一个大布袋,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东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张越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一面四下一扫,发现门外并没有什么小猫。
大概是附近野猫,给他们一吓,就跑了。
何敬东显然也没想到张越会忽然开门,一声有些尴尬,“我就出去散散步,你忙你的,忙你的。”
“你要出去吗?”张越反身,从屋内取了钥匙,“我帮你开门。”
何敬东看了看铁栅门,“今天这么早就上锁了呀?我说我咋摸黑,摸了半天开不了门。”
张越没好意思解释,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害怕,才提前锁的门,当即走出去把大门开了。
“东哥,你回来在外面叫我,我给你开门。”
“好。”何敬东见开了门,也没再说什么,一溜烟就跑了。
张越见何敬东走了,就要关门,谁想一回头,竟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贴着一个人。
她一瞬间汗毛倒竖,再度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嘘!嘘!阿姐,是我!”那人赶忙伸手去捂张越的嘴。
“阿文?”张越看清来人,这才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你做咩啊!粒声不出,企喺度!(你干什么一声不响,站在这里!)”
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