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周德志,杜锋搭船前往江中心,而就在同一时间,停靠在江中心的太白花舫上,却是肃杀异常。
平日里巧笑嫣然、倚栏卖俏的歌伶们,如今都缩在花舫一层的大厅里,噤若寒蝉。
而花舫的工作人员,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低着头,惶恐不安。
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这些人看上去小的只有十六七岁,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但不论是停留在哪个年龄层次,他们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凶光,让人不敢直视。
三楼,是整个花舫的核心。
曾经的这里,莺歌燕舞,如今的这里,气氛低沉。
陈光隆面色阴沉的坐在靠左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两个大金刚核桃,微垂眼睑,没有说话。
右侧的金牙雷也差不多,虽说没有闭上眼睑,但目眺远方,嘴里哼着不知道名的小曲,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在他们身后,都是潮联义跟福义兴两个字头红棍级的大佬,丧彪、丧门驹、差佬雄,都在其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面色淡定的金牙雷,似乎有些安耐不住了。
他不时的掏出怀表看时间。
这一幕恰好落在陈光隆的眼里。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坐不住了可以先走,到时候我会替你跟杜先生讲明情况的。」
金牙雷寒着脸,瞪了陈光隆一眼:「哪个说我是在等杜先生了?」
「呵呵。」陈光隆突然发笑:「金牙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的什么主意,如果冇今天下午这件事,也许还真被你捡着了,但是现在,你觉得你还有这个机会吗?」
面对陈光隆戏谑的眼神,金牙雷面色就是一阵难看。
确实。
他现在早就已经把口水辉夫妻俩给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要不是杜锋临走前,特意留了说给阿三,恐怕他现在也认为自己没机会插足码头生意了。
但老天爷保佑,总归是峰回路转。
所以,即便现在在面对陈光隆的冷嘲热讽,他依旧能坐得住。
「陈阿六,我有冇机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今晚只是应邀赴宴,倒是你,不请自来还带了这样多人上船,怎么,是想要开打吗?」
「开打就开打,你当我联义怕你们老福!」
陈光隆声音爆起。
同时,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菜翻汤洒、酒倒杯落,狼藉一片。
他身后,在丧门驹跟丧彪带领下,众多潮联义成员,纷纷亮出了家伙。
大有直接开干的架势。
输人不输阵。
虽说在人数上福义兴处于弱势,但金牙雷也不是吃素的。
单脚踢开了前面的椅子,当即站了起来:「干就干,哪个怕哪个啊!」
同样的,金牙雷身后的数人,也跟着拔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兵短刃,怒目瞪着对面。
「那边、那边好像是杜先生的船。」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即将开打的两个字头,瞬间停滞了下来。
那画面,就仿佛是有人摁下了暂停键。
不论是陈光隆,还是金牙雷,此时脸上的表情,都古怪到了极致。
「哒、哒、哒、哒……」
很快。
皮鞋与楼梯之间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寂静,甚至仿佛成为了一个主旋律,敲打着在场每一位的心弦。
当杜锋踏上第三层时,两帮人马不约而同的让开了一条路,陈光隆跟金牙雷也同样有默契的朝着他看了过来。
可是杜锋并没有理会他们任何一个,而是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满地的狼藉,语气平淡的说道:「今晚我是代替志少摆酒,是哪个这么不懂规矩,落了志少的面子?」
陈光隆和金牙雷面色都有些尴尬。
如果杜锋说落了他自己的面子,那还好说。
可他非得把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周德志给拉上,在性质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也就让在当时香江都排的上号的两大字头坐馆,面有难色。
好在颜雄还算没傻到家。
就在陈光隆跟金牙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时,他站了出来:「杜先生,我跟我大佬两个本来按照你的吩咐,在这边等来着,可陈阿六不知道因为什么,直接带了一帮人冲了上来,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个字头本来就有点不对付,所以一言不合就……」
「放屁,明明是你们先……」
丧门驹当即反驳。
但话刚说一半,就被站在他旁边的丧彪给拦了下来。
杜锋回过头,先是看了眼丧门驹,然后才把视线落在了陈光隆的身上。
那一瞬间,饶是从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潮联义坐馆,都不由心头一紧。
杜锋上前几步,走到陈光隆的身前,依旧是用那只夹着烟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陈光隆的胸口:
「隆老大,我今天代替志少,感谢雷老大跟雄哥昨晚大义出手帮助,你凭空带一帮人来搅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
陈光隆刚张了张嘴,杜锋直接打断:「你又知不知道,前面我陪周会长一家人刚吃完饭,志少亲自把我送到这边的,嘴里还在骂你啊,你现在又来了这样一出,你是不是想我现在就把志少给喊来,让他跟你讲话,啊!」
嗡!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特别是当着福义兴坐馆的面,如果有人拿手指戳他胸口,身为潮联义坐馆的陈光隆,早就把对方大卸八块丢海里喂鱼去了。
即便是周德志新招来的管家,也不例外。
但是。
杜锋后面的那句话,让刚准备冒火的陈光隆,瞬间就蔫了。
周家,陈光隆并没有少去过,甚至还多次受到过周振基的亲自接见。
但能够同桌吃饭,却绝无仅有。
别说他了,哪怕是在整个香江,在周振基发家后,能和他同桌吃饭的,除了周家自己人外,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而现在,杜锋一个外姓,却能成为座上宾,期间的利害关系已经可见斑斑。
还有最后那句,周德志即便在刚刚还对自己耿耿于怀,就更是把陈光隆吓得不清。
他面色难看的挣扎了许久,方才带着稍许后悔的表情,咧开了嘴:「杜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