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裴英俊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有幸得生,并且,还成了柳家大小姐奉旨嫁给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让他料中了,这一切都是那女人的安排?!
先将他们棒打鸳鸯,再来一招苦肉计,后令她换了个身份潜在他身边,好暗暗为她办事?
不管事实怎样,他都不会怪她,只因,万分庆幸她还活着,然而,却不得不有些怨她,毕竟,她竟连他也隐瞒的那么深,愣是让他沉痛悲伤了如此之久!
不过,虽怨,终抵不上心底的那股欣喜,最后,那些怨怼继而也便淡了,散了。
绯色敛眸,轻描淡写的带过,“事情的经过,回头我会一一向你解释。”说罢,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子,语气从毫无起伏,转为了凝重,“现在,我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情要求你!你也该清楚你爹的为人,大人会遭遇至此全是经他的陷害所致!若你还是我曾经恋慕的那个男人,若你还存有些许良知和大义,就请求你,帮我救救大人!”
他就知道她今晚来此是有目的的,果然!
既然哥舒无鸾并被有害死她,而她则是还好生生的活在他的世界,那他的恨也因此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感激。
哪怕明明清楚她安排她换身份嫁与他存着一些别有用心的目的,他还是感到无尽的庆幸!
其实,他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说,此事就算她不提,他也会念着这份恩情设法相还,只不过……
正当为难间,却刚好撞上了她那已带着无助的祈求眼神,裴英俊的心为之一扯一扯的痛起,“我当然会帮你!可这件事已至此,恐怕我也是无能为力了啊!”
说话间已愧疚的敛下了眸光,似不敢去看她眼底的失望与寒心。
见男人并没有因隐瞒身份之事迁怒埋怨于绯色丝毫,顿使哥舒无鸾心中一阵宽慰,到底还是真情大过一切!轻咳一声,劝道:“绯色罢手吧,也不要怪他,此事谁也帮不了我,所以不必在费心思了。然而,能在死之前见到你们坦然相见,我自觉无尽安心满足了!”
绯色泪光盈盈的摇头,倔强道:“不!奴婢偏要奋力一搏!”
说罢,不等她接口,便望着男人,缓声道:“我晓得你的为难之处,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也并不是要你去违抗皇权,以卵击石,而是想请你先拖住提点不要对大人动手,尽量多拖延一些时间出来,至于如何去解救大人……我想,定有人会有所动作的!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暗暗帮衬,以及忍与等!你可以帮我,陪着我做到这几点吗?”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听在哥舒无鸾的耳中,心为之一紧,她当然知道她所指的那个人谁是,也清楚娘娘定不会任由她受冤致死,是以,开始了深深的忧虑,生怕娘娘会因此获罪自己!
但她已深陷牢狱,又被锁了琵琶骨,武功几乎尽废,也只能在这里干着急而无力去阻止。
最后只好暗暗祈祷,希望陛下还念着夫妻情,不会为难娘娘!
不过,听完绯色的这番话后,总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再也不是那个时时都表现的惶恐无状,战战兢兢的小宫娥,而是转变成了一个沉稳成熟的女人。
那么,以后对于她在‘虎穴’里偷生显然是有利的。
这,多少也令她感到欣慰安然。
一番话后,裴英俊并未有所回复,而是似陷入了深思。
见状,绯色微微拢起掌,抿了下唇,道:“若你能帮我,我就原谅你曾经的伤害!”
哥舒无鸾一怔,她竟为了救她而不惜以此来交换,这让她既感到愧疚又感动,自问,自己何其有幸能有如此的一位知己!
男人当即扬起了眼帘,眸光中闪着一抹欢欣之色,显然一语正戳中心事。(.无弹窗广告)
这无疑是他最在意、忧恐的!
其实,刚刚他没有及时回答她,只不过是为她的转变而有所失神,没想到,她竟从一个谨小慎微的小女人,转变到了现在让他难以形容的样子,除了惊异欣慰,更多的是愧痛,万分自责自己成亲后对她的漠视!
可现在她却误以为他有所顾虑而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即使是误会,哪怕是建立在作交换的基础之上,他也为此满心欢慰,只要能得到她的原谅,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更何况,他已复职,这点小事自难不住他!
是以,他便一口应道:“好!我答应你,势必倾力而为!”
得到这句郑重的承诺,绯色顿时身心一松,露出了一抹宽然的笑意,接着,解下肩头披风走向女子,裹住了她那颤抖又单薄的身体,哽咽道:“大人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哥舒无鸾为她的执着与忠贞,感到满心撼动,随即,点了点头,以令她安心。
就此,绯色含泪起身,对着男人耳边低低叮嘱了几句,最后深深望了女子一眼,便拉着他的手臂离开了牢房。
二人走后不久,哥舒无鸾便被抬到了一间有床的干净牢房,其后,有医女为她解了锁骨钩,上了药,换了衣,就连看守都调成了女狱卒,至于那个狱官陈亮却再也没有前来刁难,如此悉心的安排,想来都是绯色临走时吩咐裴英俊做的。
显然,绯色是怕陈亮再来欺辱她,折磨她,而裴英俊也恐绯色身份被疑,传到其父裴安耳中会对爱妻不利,这才将其暗暗发落了,虽他罪不至死,不过,那样的人活着也只会贻害人间罢了。
夜色渐浓,外面的雪还在飘着,风势却已见小。
牢内的炭火烧的极旺,将那股冷寒完全驱离在外。
因失血过多,加之暖意弥漫,困乏逐渐深浓,哥舒无鸾终是抬不起眼帘,沉沉睡了过去。
眼下换的这间牢房偏远且安静,耳边远离了那些犯人的哀嚎声,致使这一觉睡得很沉,可就在临近子时之际,她却被一道铁链相撞声惊醒了。
她悄然翻了个身,继续闭眸假寐,直到脚步声停到近身前,感觉一道暗影遮来,这才倏地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如墨般的斗篷。
只觉那股清寒之气,扑面而来,哥舒无鸾不动声色的费力坐起,冷道:“你来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却也透着些许沙哑与凝重,“带你走!”
说着,便要伸手将她拉起。
衣袖带风,随之飘过一股极淡的药香,她暗暗咬牙,偏身避开,却是当即讥讽笑起,“你我何时有了如此深厚的交情,竟令你不惜背主弃恩的深夜来劫狱?”
他的手适时顿在了半空,自感应到了她今日语气的不同,难道她猜到了些什么?罢了,至此他也不想在瞒她了,只要她随他离开,他便会向她坦白。叹了一声,“咱们是没有什么交情,但我喜欢你,又怎能眼看着你受冤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先跟我走吧,有什么事出去在说。”
哥舒无鸾冷笑,“呵,跟你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骗子走?”
男人手臂一抖,慢慢垂向了身侧,似是无言以对,一时默默无声。
这点小动作完全尽收哥舒无鸾眼底,心中又痛又怒,忽而,扬眸紧紧凝望向隐在风帽下的那张脸,咬牙道:“怎么?被我说中了是吗?那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挫败?藏了多时,骗了多时的真正身份终还是被我看穿了!”
他的声音带着深浓的内疚,“对不起!可我不是有意要骗……”
她根本不容他的任何解释,嘶声吼道:“别给我狡辩,我不想听!”
男人清楚,她越是表现的这样激动,越是代表她的愤怒有多大,知道她正在气头上,自己越解释越会令她的怒意加深,是以,暗暗拢拳,闭口不言,任凭她发泄。
察觉已失控,哥舒无鸾奋力缓复了下心情,待逐渐冷静下来,才牵着嘴角平静的反问道:“你说我现在是要唤你魅影,还是要唤你燕七杀,亦或是……尊称你为烨王兼王太弟殿下呢?你有这么多层的身份,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如何选择!那就请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样称呼你!”
话到最后,终压制不住愤懑恼怒的情绪,已是咬牙切齿。
男人背脊一僵,声音甚是沉重,“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口气,这话锋……
他,终于承认了!
哥舒无鸾的心为此死死拧成了一团,痛怒交缠,入骨入髓。
不过,他不提这个还好,一经提及她便开始了哑声嘶吼,“你掩藏的的确很好,然而,骗子就是骗子,终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你知道么,若不是我醉酒那晚无意沾染到你身上那抑制寒毒的药香,继而给了我答案,我恐怕至今还被你耍的团团转呢!”
其实早在‘天象’前,那晚与他在屋顶上闲聊那次,她便有察觉到了那股药香,再到出发禅州路上他偶然发病,她再一次闻到了那股相同的药香,然而,那时的她因他发病早就乱了心神,也便根本没有联想到,两个不同之人的身上怎会有如此特别且相同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