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河再次醒来时,躺在卧房中,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了。
现在他正被推着前往书房见姜北辰。
他感到腹中有股能量在躁动,有些灼热,热到他头上冒汗,身体发虚。
据征筝说,他亲眼看见蔡河的血碰到了一颗玉质的珠子,珠子猛地闪烁了一下后,就忽然消失了。
还听说姜北辰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反常过,见到蔡河满脸血迹的时候且怒且恨,再三确定了蔡河没有大碍便转身离开,不知去了何处。三天后他回来时,进门后整了整衣冠,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书房中的灰尘一如往常,只不过得益于蔡河的翻阅,从书上都抖落到了地上。
管家陈元龙坐着红木椅,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微笑,对姜北辰说道:“这下好了,咱们可没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咯。”
“想要捋虎须的人,总得留只手下来。”姜北辰抬眼,“再说了,这不正遂了你的愿吗?”
陈元龙闻言笑了笑,眼里精芒闪烁。
“是啊,我这一把老骨头要是再不动一动可就要散了架啦。”
姜北辰笑着摇了摇头,略显无奈,接着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大动作,”陈元龙收敛了一丝丝笑容,“损失了一整个分舵也没有气急,他也算沉得住气。不过三天前在西北十里外发现了一具尸体,一个大武师,看穿着是他们的人,应该是地字杀手,来打探消息的。”
“哦?能看出是谁的手笔吗?”
“看不出,他胸前和脸上都布满了抓痕,但没有致命伤,应该是失血过多致死。”陈元龙摇了摇头。
闻言,姜北辰陷入了沉思。就在他沉思间,听见了敲门声,是蔡河来了。
下人将蔡河推进房门后,退身离开并带上了门。
“父亲,陈伯。”蔡河起身向着二人行礼。
“哎哟,”陈伯赶忙起身奔向蔡河,将他按回到轮椅上,“星儿你快坐下,身子这么弱就别整那些虚的了。”
蔡河只感到一股巨力压得他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下一秒就坐回到了轮椅,一时间无话可说。
“谢谢陈伯。”尽管他屁股生疼。
这时,他听到了坐在上首的姜北辰发话:
“星儿,感觉身体如何?”
“回父亲,并无大碍,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嗯,那便好,”姜北辰停顿了一会儿,“那枚珠子现在应该在你的身体里吧。”
蔡河内视,那颗浑圆的珠子就悬浮在破败丹田的上方,缓慢地旋转着,不时飘出一丝真气,随即又钻了进去。这就是在他昏迷时进入他身体的那颗珠子,他醒来看见后还吃了一惊。
“是的,父亲。”
“嗯,这可是个宝贝啊,”姜北辰沉吟,“星儿,你可知它的由来?”
“请父亲解惑。”
“这颗珠子,是四百多面前你十五世祖周游列国时遇见的一位高人赠与的。
“当时你先祖初见他时不以为意,这位高人胡子花白,穿着朴素,额头很宽,眼睛很沉重,好像装满了疲惫,除了个头高了普通人一截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可就是这位不起眼的老者,预言了家族后来近四百年的兴衰。
“最后他和你先祖分别时,留下了这颗珠子,并说道,四百年以后的事他就已经无法预见,但是这颗珠子应该会遇到合适的主人,并给即将崩坏的世界带来好的运气。说完这些话,他就转身踏天而去,破开虚空离开了。”
姜北辰回想起家族一辈辈流传下来的对高人的描述,仍惊叹于他撕裂天空的伟力。他的父亲、祖父,或许还有他的曾祖父,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但是他打心底里相信。对于人外有人,甚至天外也有人这件事,他始终坚信不疑。
“高人说,这颗珠子名唤‘文曲’,可以保持体内元气不逸散。他还留下了八个字——‘明珠蒙尘,浴血重生’。
“家族不断有人用自己的血试过,但都没有成功,既然它融进了你的血液,那就说明正主已经出现了,希望未来它能给你带来一番机缘。
“还有,你体内突然出现了一股真气,不,准确来说不是真气,不过应该也是高人所说的元气的一种,被文曲保存得很好,数量不多,但聊胜于无。”
蔡河一愣一愣地听着,并不是听不懂父亲说了什么,而是惊奇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父亲为何突然像是开通了语音包一样,话多了起来。
“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吗?”蔡河试探性地问道。
姜北辰看着蔡河,一反既往地温柔一笑,“你忘了,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啊,按照家族规矩,一会儿要给你行加冠礼,赐大名。从今以后,你便成了人,你娘和我也不能对你唠叨太多了。”
蔡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便跟着姜北辰进了一个暗门,里面烛光闪烁,映照着一个个红底金漆字的灵牌。蔡河看见他祖父的灵牌“先考姜公讳翼”,他三世祖的灵牌“先考姜公讳镇”……
他看见母亲已经在里面,眼含秋水,眉似远山,端庄而典雅地看着他。
加冠礼很简单,蔡河对灵牌一跪三拜九叩头,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下,由父亲亲手为他戴上冠冕,经过祖先们的“同意”后,再为蔡河赐名。
姜北辰朗声诵道:“姜姓一百六十八世孙姜星星,天资聪颖,为人勤恳,忠厚笃实,吾实愿其承始祖之遗志,如日出东隅,如星缀长空,光耀四海,辉映万邦。续千年火种,开万世无疆。
“故赐名——姜星河。”
姜北辰雄厚的声音在逼仄的暗室里回响,直震蔡河心神,脑海里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姜——星——河!
既然现状已经无法改变,就去适应它。在这个世界,他有伟岸的父亲,有温柔的母亲,他叫姜星河,他要在这个世界风风光光地走一遭!
“星河,”母亲温柔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还不快谢你父亲还有列祖列宗。”
姜星河连忙行礼,“谢列祖列宗见证,谢父亲赐名!”
夫妻二人见爱子如此诚恳,欣慰地相视一笑,随即携手离开了暗室,姜星河跟在身后。
三人步出了书房,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南飞的大雁一字排开,庭院的梧桐簌簌作响。姜北辰感受到凛冽的寒风,赶忙脱下罩衫,披在了路呦呦的身上,将她裹紧。
冬天越来越近了。
姜北辰让儿子上前和他并肩,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突然想起儿子已经是个成年人,又默默收回了粗糙的大手。
“星河……”“父亲……”
父子二人竟同时开口。
“父亲,您先说吧。”
姜北辰笑了笑道:“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姜星河眼里波光闪烁,这正是他想说的。
“父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孩儿打算出去游历一番,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
他确实有外出游历的打算,不过更直接的原因是腹中的文曲星珠一直隐隐将气机引向北方。
姜北辰略作思考,旋即微笑:“也好,便做你想做的。我姜家的男儿,到哪儿都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来!
“而且我也有预感,四百多年前的高人一定还留下了别的什么东西。”
姜星河重重点头,脸上笑容弥漫。可他看到姜北辰却仰望着天空,看起来心事重重。
很难想象姜北辰这样不可一世的性格也会有愁眉不展的时候。忧患引起了人类最初的思考,可最终常常导向庸人自扰。
“闯一闯天地,呵,”姜北辰的笑容顿然惨淡,“星河,看那天穹,你觉得它有多高?”
姜星河看向父亲指着的天空,他不清楚这个问题的意义,便保守地说道:
“高不下万仞。”
“那天穹之上,还有天穹吗?”
姜星河好像明白了父亲的问题。武者的终生追求目标不过是冲破一重重的关,登上一重重的天。父亲也是一名武者,想必也会迷茫,也会迷失于重重的天障。
天之上还有天吗?凭他前世所学,这是必然的,不过严格来说,应该是天外之天,是别的世界。但是他没办法这样向他解释。
姜星河指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问道:“父亲,您看那片群山之外,还有群山吗?”
“当然了,那是云岭,再往南还有白龙岭、辰山、巴山、还有南岭。”
“那南岭以南呢?”
姜北辰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虽然为父没有到达过,但一定还有的。”
“是啊父亲,一定还有的,南岭以南还有万岛,岛上总有山峦,万岛以南还有未知领域。
“再说往北,天河山脉以北有乌图,乌图戎族有圣山,无尽雪原有雪山,雪原以北的世界,人族到如今还没有探索到。
“人族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过,也永远不会停止。所以,天穹之上一定还有天穹,就像群山之外还有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