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一片,周遭囤于一片迷雾,一场淅沥大雨隐没天际。
沈暮帘伸指弹去皮箱上的薄灰,头埋得很低:“芝芝明天下午回国,沈氏还有一些紧急文件需要对接,我抽不开身,没办法再留了。”
彼时,顾佑远与她隔着一块不小的绿草地,听筒中是CLO字正腔圆的汇报工作,看着她嚅嗫的唇,他拧着眉压下手机:“我陪你。”
“不用,”沈暮帘摇头拒绝,“要是公事不急,我也想多陪陪老人家,有你留在这里多照看几天,我也就不愧疚了。”
故作轻巧的话语之间,她低垂的脸,苍白的唇,略显仓皇而飘忽的眸,全然落入顾佑远眼中。
几乎是骤然间的,犹如捕猎者嗅到血腥味的敏锐,他当机立断的直觉。
沈暮帘有事在瞒。
风中仿佛扬过枯草被烈阳炙烤后的焦香,顾佑远缓缓垂下眼睑,应了声好。
直到她踩上细沙,长袄内摇曳着的白色裙摆渐渐消弭在远方,他才敛起鹰隼的眉,淡漠神色裂出一隅阴翳,侧眸在吴特助身上落下逼仄一眼。
吴特助立马躬腰上前:“顾先生。”
乌云密布之下,顾佑远的脸色也聚起疑云,指尖在桌沿的鎏金装饰上点了点,嗓音沉若深海的抛下两个字:
“去查。”
沈暮帘独身回到坞港时,雨暮渐大,即使罩在伞下,也不免淋湿里衣。
她顾不上这些,马不停蹄的赶往沈氏,皱着眉头对着电话那头的助理问询:“究竟怎么回事?”
“沈小姐,我们分明做好了万全的隐私措施,按理来说不可能将产品信息泄漏……”
“无论是哪种情况,下午我要看到所有产品可能流露的渠道分析。”
胸口有郁结一涌而上,沈暮帘愠怒挂上电话的间隙,忽的在面前那棵白玉兰下,撞见一张熟悉而娇魅的面容。
气温倏地结冰,她的眸光在女人的笑意盈盈中,一寸寸冷了下去。
白色花瓣飘的瞬间,沈暮帘轻笑一声,缓缓仰起头,纯澈的笑却满是凌厉意味:
“我有些不明白,现在应该叫你华裔Daisy小姐,还是那位早该消失的陆崎?”
比起往前的嚣张跋扈,陆崎如今镇定太多,仿佛在这短短十几天脱胎换骨,有种喜怒不展于色的成熟。
“坞港的纷繁太过诱人,”陆崎缓缓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惋惜,“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宁愿顶着另一张皮,也要留下来吗?”
她缓缓凑近沈暮帘的侧颈,唇角终于勾起几分熟悉的讥诮:
“沈暮帘,我不甘心。”
沈暮帘只要站在那,她就抓心挠肝,怒火中烧,犹如恶鬼撕扯般,夜夜怒吼着的,都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能轻易得到,凭什么她从未倒下,凭什么她不用如履薄冰?
心中难捱的愤恚急需瓢盆大雨熄灭,陆崎稳了稳心神,退开半步时,早已看不见半分疯魔。
“没什么恶意,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单独对沈小姐说些悄悄话,”她浅淡的笑意暗涌着试探,“不知道沈小姐愿不愿赏脸?”
她的意图太过明显,沈暮帘拧着眉,嗅着剑拔弩张的气味:“若我说不呢。”
“不?”陆崎的目光肉眼可见的暗下,“我只是好心问问,沈小姐真觉得自己还有余地?”
寒意渐渐嵌入沈暮帘的骨髓,她缓缓抬起眸,望着陆崎对着树下雪白的保姆车,扯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慢悠悠的颔首示意。
是。
她没有退路了。
MEP集团在新品发布后名声大躁,沈氏控诉设计抄袭无果,反被MEP集团诬告。现有证据使得舆论风向完全压在MEP,即使日夜兼程,也不可能在原定的发布会日期前,重新产出一套完全不一样的珠宝。
沈氏所有盈余的资金,都押在这场豪赌上了。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告诉陆崎如何拿捏她的脆弱,知道她内心背负着多么煎熬的宿命,也知道沈氏是她的根,于是那双手决定,要将她连根拔起,一击毙命。
车内萦绕着轻盈的香水味,沈暮帘望着窗外在雨中飘摇的落叶,目光落在玻璃上陆崎诡异的倒影。
“你还有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
她顿了顿,凝神回眸。
欲望喷泻而出,陆崎眼眶通红,突然伸出双手紧紧锢上沈暮帘的双肩,声线染上兴奋的颤抖:
“只要你交出沈氏,并跟顾先生主动脱离关系,我可以驳回这一切,保全你的名誉,还能给你一笔钱,让你这辈子无忧。”
沈暮帘神色闪烁,并没有挣脱她的桎梏,目光冷凝破碎。
就在陆崎以为她将要妥协时,耳边却骤然闪过一句带着讪笑的:
“痴人说梦。”
清润嗓音依旧坚韧,尤为清晰,短短几个字,却让陆崎扶在她肩上的指尖在压迫中钝了片刻。
“虽然不知道你背后的东家是谁,”沈暮帘缓缓抬起羽睫,眉眼间聚起冷冽的一点,“但若你们非要比一比的话——”
“尽管来试试。”
周遭默在一阵森寒之中,陆崎在沈暮帘沉冷的语调中,不免失了神。
分明占据大好局势的人是她,牵着沈暮帘鼻子走的人应该也是她。
但她竟然在沈暮帘的沉稳中,生出了丝丝险意。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隐约的威胁、污秽、与不可言说的恨,一寸一寸,在不甘与被动中涌上心头。
“但如果我说,”陆崎浮起一抹痴狂的笑,“我突然想玩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游戏呢?”
呼吸蓦地一窒,沈暮帘还未来得及反应,电光火石间,粗膀的保镖凶狠的将她扯下了车,推嚷着塞进一座纸醉金迷的包厢。
周遭闪烁着斑斓却昏暗的光,她还未站稳脚跟,忽的被人从身后往前一推,强烈的重力让她猛地扑上前,胯骨重重撞上大理石桌沿,桌上摆放的酒杯都在这样的冲力中,齐齐摇晃。
如尖刀刺入身体,耳边却掠过几道高低不平的耻笑,沈暮帘吃痛抬眸,心下一骇。
灰色的华夫格沙发上,坐着四五位吞云吐雾、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还正当年轻,有些已然年过半百,头发花白。
与酒局饭桌上高谈的政论不同,他们张口闭口都在辩驳哪些外国妞最正,哪样才叫丰满,哪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