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009章 重逢

易嘉川上了二楼,在落地窗前看着那辆车慢慢驶出汉阳道。

月光从云层透了出来,晚风徐徐,缓缓拂过脸颊。

他自己倒了杯红酒,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对月独酌。

没多久,代亦航回来,看见二楼的灯亮着,在院子里仰头一呼:“好啊,都不叫我,自己早早跑回来喝酒。”

代亦航直奔易嘉川的卧室,刚进门,就听见易嘉川淡淡道:“阿航,我想自己静静。”

易嘉川没有回头,他只是仰头对着夜空,室内只开一盏昏黄的壁灯,外头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毯上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代亦航闻言皱眉,总觉得他这几日有点不对劲,随口一问:“你干什么?”

卧室很静,易嘉川思绪邈远,好像自言自语道:“等月光。”

什么?

代亦航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话进入他耳朵里,不仅敷衍,还有点搞笑。

他瞥了一眼外头的月色,已经懒得吭声,无奈的神色尤其耐人寻味。

夏日酷热,他白天惹了一身黏腻,现在只想先冲个冷水澡,因此也懒得理易嘉川,转身就回自己房间了。

易嘉川仍坐着,望着天上淡白的月光,一时寂然。

过了好一会儿,底下一道身影突然快速飞奔而来,等他垂眼时,颜龄韵已经跑到了院子前。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她跑得快,停下之后猛地喘息,刚想按门铃,忽然瞥见二楼的身影,于是抬手朝楼上的他挥了挥。

易嘉川明明已经看见,但他却微敛着目光,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呼吸趋于平稳,一切归于寂静。夏夜晚风轻拂她碎乱的鬓发,在稀薄的月光下,那张薄红的脸蛋,蒙上一层微妙的滤镜。

易嘉川没有回应,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隔着窗,隔着月色,他恍然间又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那时的她情到深处难以自抑,身上有种濒临破碎的美。

她在他最爱她的时候不告而别了……

易嘉川唇上不知不觉地弯起,泛着微微的苦涩。

他缓缓起身,神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因为他知道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颜龄韵刚刚把车开出沙口湾,等红绿灯的时候,一抹淡金色的光映入眼底,她才发现易嘉川的钢笔遗落在座位上。

一把钢笔而已,明天连车一起还了就是。

她原本这么想,可是心思突然一转,这何尝不是一个坦诚的机会呢?

过去的事,她欠易嘉川一个说法,一个道歉,不如就趁今晚,快刀斩乱麻,说不定以后就可以尘归尘,土归土,各自相安。

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她便有些冲动了。

于是她立刻掉转方向,回到汉阳道。

这里是高档别墅区,自然不能随便出入,保安拦住她的车,又让她做了访客登记,才肯放她进来。

她抓着易嘉川的钢笔,一股脑跑回来。

兴许是跑得太急,一颗心砰砰乱跳,一时竟稳不下来。

尽管紧张,尽管不知道易嘉川会作何反应,但她清楚这是早晚都要面对的事,于是鼓足了勇气。

她杵在门口,盯着易嘉川缓缓朝自己走来,随后,庭院大门慢慢自动打开。

易嘉川已脱了西装外套,他此时脚踩着拖鞋站在她面前,感觉比平时少了两分压迫感。

可即便如此,颜龄韵仍旧暗暗调整了呼吸。

本以为经历人生的起落,她已经可以做到事事冷静理智,可是在即将开口的这一瞬,她的掌心竟微微发汗。

“给。”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因为握得紧,抬手的瞬间,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

易嘉川没伸手,目光也没从她脸上移开,只是嗓音低沉缓慢地响起:“谢谢,其实你不用特地跑一趟。”

他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可是目光却极深,静静地望着她,漆黑的瞳孔,仿佛隔着几层雾,叫人捉摸不透。

颜龄韵不及多想,只是说:“我有话想说。”

她想道歉,想尽可能地解开彼此间的芥蒂,她想试一下,甚至奢望获得易嘉川的原谅。

易嘉川接着她的话问:“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易嘉川话音一落,牵起唇边一丝发涩的笑意。

庭院里的灯与月光辉映,桂树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令人有点恍惚。

颜龄韵思绪突然一滞,瞬间又百转千回,忽然间明白易嘉川意有所指。

易嘉川开始翻旧账了。

她从前曾用同样的手段套路过他,为了能和他有进一步发展,她故意“不小心”将手机落在他车上。

所以现在——

易嘉川是在讽刺她从前所使的卑劣手段吗?

“唰”的一下,颜龄韵脸色霎时涨红,胸腔内一阵热气上涌。

她被他注视着,易嘉川深黑的瞳孔幽暗深邃,意味不明的眼神如同夏夜燥热的晚风,令人烦乱煎熬。

她本就问心有愧,又被易嘉川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所有道歉的话,如鲠在喉,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她冲动了,她不该在这种时候妄图和解,奢望他的原谅。

“颜龄韵,你在想什么?”

易嘉川目光凝住,他突然从她脸上瞧见慌乱无措的神色,以及那藏在眼底的一丝疼痛。

片刻之间易嘉川已察觉她的心绪,他旧事重提,不是为了嘲讽她的过往。

他想让她明白,以他的心思,她的一点点把戏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愿者上钩,她怎么可能轻易靠近他。

傻乎乎的人只有她,只有她会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他去而复返。

从前的她,关于他的任何事,她也一样奋不顾身,恐怕连她自己都没认清对他的感情,所以才选择突然一走了之。

这把钢笔,不过是试探她的工具而已。

只是从她此刻的神色来看,她显然曲解了他的意思。

颜龄韵垂下脑袋摇头,思绪挣扎在过去的泥潭里,她只是僵硬地伸出手,将钢笔塞进易嘉川手里。

她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答了一句:“是我打扰了。”

呼吸深长一吐,然而她并没有如释重负,清瘦的肩膀竟有些颤抖。

她害怕被戳中痛处,尽管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这一刻,她只想离开,只想逃走。

颜龄韵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忽地手臂被捉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易嘉川紧握她的手臂,一时没控制好力度,她疼得一下子皱起眉头。

许是今晚一连喝了好些酒,他发觉自己这一刻有点失态,可是这手偏偏不肯松下去。

执念一旦产生,便难以收场。

要说没脾气,那是假的。毕竟这三年,心里的痛苦挣扎,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是有些情绪,在了解她的遭遇之后,在重新遇见她之时,已悄无声息地消解。

也许这些年,他从来都不是怨憎于她,而是习惯和自己较劲。

他长在司家,一个浸淫在名利场里的家族,从小见惯了各种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年幼的他,明明个性要强张扬,却偏要自己克制隐忍,便渐渐长成了这副鬼样子。

可是为了生存,为了利益,哪怕在阴沟里爬行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他想得到的东西,便绝不可能让它从手上溜走。

可是颜龄韵,就像心间的一道月光,明明看得见,却无法触及。

她离开之后,他才惊觉,从始至终,他未曾真正得到过她。

他没喜欢过自己,却爱上了颜龄韵。

执念,便在午夜梦回醉意熏然时潜滋暗长,在某个时刻如山巅之雪倾覆而下,万劫不复。

三年漫漫时光里,他不知道自己找到她之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初遇的那个暴雨夜,撞见她的脆弱与无助,怒意达到了顶峰。

他在失控的边缘游走,动了报复的念头,他甚至打算将她卷入那场纠纷里,好叫她知道,离开自己以后,她有多悲哀。

可是他终究没有那样做,他压制着心中炽盛的怒火,最后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的心思一向阴暗,却还是不忍心对她下手。

纵使她有错,他还是不愿动她,不忍、不舍,那一晚他算是看清自己,看透自己了。

易嘉川的声音浸在淡白的月光下,微凉清寂:“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了。”

他不是不想提,只是不能提,过往似乎已经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深海,那是禁区,难以触碰。

执念难免沉溺过往,可是人总得向前看。

他们刚重逢不久,彼此间还存在不少隔阂,有些事有些话不能操之过急,显然今晚不是深谈的时机。

所以他放她走了。

院子清寂,满地月华如洗。易嘉川站在桂树下沉思,地上斑驳的树影随风缓缓晃动。

他反复琢磨颜龄韵近日的种种反应,她的个性似乎真的变了很多。

重遇之后,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些谜团没法解开。

颜龄韵为什么要搬到北宁,她为什么开着咖啡店又同时做培训班?属于她的生活,不该这么辛苦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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