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七步之内,魔女竟然和西门煌城打得难分难解,魔女甚至隐隐有了反败为胜的趋势。
但是伴随着落子越来越多,运算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萧旬已经感觉到脑仁在发疼了,疼得她想吐,可她并不能停下,她只能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确认着棋盘上棋子的位置,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脑力,快要被榨干了。
西门煌城明显经常下盲棋,不过他的运算能力,似乎也快达到极限了,他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子,双目微闭,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
“魔女的棋里面,尽是杀招啊。”十四州一声感叹,打破了谁也不敢轻易出声的宁静空气。
“难道说,开局两盘,魔女是让的?”旁边的贵夫人连忙问。
“不太像,魔女的开局相当拙劣,可能真的如她所说,是第一次接触瓦西列乌撒的棋,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和西门煌城打得不相上下,足见得魔女相当不简单了。”旁边懂棋的旧贵族插入话题。
人们窃窃私语的谈话传入西门煌城的耳朵里,西门煌城眼角轻微抽动。
这些被萧旬看在眼里,她邪邪地微笑着,手里紧紧攥着香兰笑。
“很遗憾,你第四局想让棋势游走如游龙,但是奈何前期破绽太大,让这条龙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要再取你一局了,第三局我下入二二,第四局我下入七五!”西门煌城扬手拍桌,震翻了一个茶杯,液体在餐桌布上扩散,滴到了西门煌城的鞋上。
侍从抬进来第四局棋盘,棋盘上,魔女的棋势确实势如游龙,如果真让魔女把这盘棋盘活了,恐怕西门煌城就要面临魔女多线穿插四处开花的境地。但是游龙的势头被紧急地遏制住了,萧旬的主力和后方脱节,在还没来得及补上缺口的时候,被西门煌城正兵截住,奇兵突入。魔女失掉了一场好局。
萧旬手按额头,强行抑制头疼,满脸轻笑,继续她的部署。她已经不能再输了,西塞罗故意安排了六局棋局,就是希望一人能赢一半,这样既证明了魔女的身份,又让双方不会太过难看,再输下去,她恐怕得让十四州大闹一通强行突围了。
又是十四五子落下,众人们感到奇怪,为什么魔女要在最后一局棋中反复和西门煌城争夺一个不太重要的位置,那个位置就是魔女开局所下的天元。虽然在棋局中,天元往往作为进攻的支点存在,但在第六局棋中,双方的主攻方向在右路,天元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
“可能运算压力还是太大了,双方都想通过重复性的移动,来降低运算的难度,好把精力集中在第三和第五盘棋上。”十四州解释。
也不知道十四州解释得对不对,反正她身边的贵夫人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
萧旬和西门煌城的对局越发进入白热化,第三局棋中,双方像是两个不相上下的刺客,双方肾上腺素激增,短短几步之内,双方交手就已经超过数十次,这是真正的短兵相接,双方交手的速度太快了,即便双方都有破绽,破绽也被速度所弥补,刀光剑影间,双方比拼的其实是体力,是比谁更能坚持住这样猛烈的攻势,一旦有一方的攻势稍微慢下来,就会马上被对方杀死。
第五局棋中,魔女的棋势真正连成了她想在第四局棋连成的游龙势,虚虚实实之间,西门煌城有点猜不透魔女的主攻方向,他想和魔女迎头对攻,可一拳下去却像是砸到棉花上,自己的阵线反而被魔女扰得有点烦躁。可以说,第五局棋是魔女唯一占有优势的棋局,然而魔女也不敢轻易发动总攻,一旦暴露出自己的主攻方向,她就会马上被西门煌城抓住破绽,双方都在等,等对方致命的破绽,等待唯一的破局点出现。
第六局则如一潭死水,西门煌城做过多次改变,到最后总是会被魔女拉回来争夺天元,于是西门煌城也懒得做出改变了,他准备在结束其他棋局之后再来好好想最后一局的破局思路。
又是二十三四子落下。
“魔女在拖延时间?她有什么好拖延的呢?”有人似乎看懂了魔女的意图,疑惑地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萧旬确实在等,她在等她唯一有机会赢下的第五局出现那个破局的点。
棋局已经超过了二百手,就在萧旬在第五局全力防御西门煌城左路的进攻的时候,中路出现了破绽,仿佛比武之中有一个人让出了中门,这是绝佳的机会,西门煌城在头疼欲裂的运算中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落子,棋盘上仿佛有个巨人在白色的混乱中瞬间成型,踏步砍向魔女的游龙。
但是萧旬在等的也是这一刻。
“你第五局的强攻,让你整盘好棋瞬间破败,我要取你一局了,第五局我下平八四,第六局我下二入二!”萧旬震声拍桌,从位子上站起,身体前倾,眼睛死死盯着西门煌城。
萧旬在微笑,这个微笑看得坐在西门煌城边上的男人有些汗毛直立,下意识地抱住胳膊搓了两下。
侍从抬上第五局的棋盘,确实那个破绽是魔女故意卖的,勾引西门煌城来进攻,就在西门煌城的重击快要打中魔女核心的时候,魔女更快一步打出了淋漓尽致的斩切,若是在战场上,这一记斩切便是切断了敌军的补给线,没了补给线,西门煌城必败无疑。
“好,但是第三局的刺刀还没有拼完,第三局我下平二四,第六局我下上九八。”西门煌城拧紧的眉头送开了,他睁开眼睛看向魔女,和魔女对上了眼神,心中一紧。
很快,送纸条的侍从小跑进餐厅。
“大人,第六局上九八的位置,已经被下过了。”侍从报告。
西门煌城瞬间感觉到有一股浓腥的液体从肺腑涌上喉头,堵住了他的喉管,让他喘不过气来。
等等?!第六局上九八的位置已经被下过了?!那个位置是黑棋还是白棋?!
西门煌城想紧急再过一遍第六局棋所有棋的位置,却突然发现……他记不住了,他的大脑运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同时下六局棋,每局三百六十一子,总共两千一百六十子,不仅要记住每一枚棋子精确的落子,还要记住在攻守中双方所损失的棋子,记住每一步所下,记住这些一切之后再来运算局势,运算此后几手的落子。
其实他的运算能力也早已经达到上限了。
不过他下得多,前几局的局势稍微简单,他能很快终结掉棋局,后几局战况烈度骤升,双方棋子对换也更加频繁,落子越多,运算难度越发呈几何倍数增长。第六局能够暂且偷闲,他就真的去偷了,于是第六局被踢出了大脑运算的行列,这样高强度的运算一旦告一段落,短时间内他绝无可能再进入那种状态。
一口鲜血从西门煌城嘴中喷出,贵夫人们捂嘴尖叫,旧贵族们急忙躲闪,侍从们赶紧过来搀扶,伯爵的私人医生赶忙提着医药箱冲进餐厅。
“呵,呵呵,哈哈哈,我输了,咳咳咳,咳咳……”西门煌城跌坐在座椅上,咳血狂笑。
“知道么?其实下棋,有的时候不是找到棋盘上的最优解,而是战胜对手,你输了,我要取走你的性命了。”萧旬抓起餐刀,跌跌撞撞地向西门煌城走去,同时下六局盲棋,她也被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她头疼欲裂,脚下轻飘飘像是踩在云端。
“呵呵,咳咳咳,随便你。”西门煌城依然狂笑。
萧旬走到西门煌城身后,一手抓住西门煌城的长发往后扯,让他露出脆弱的脖颈,随后挥刀斩切,正如她在第五局的棋势。
贵夫人们闭上了眼睛,有人尖叫,有人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手里,有些男人也闭上了眼睛,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杀人,他们不敢看,不是怕会做噩梦还是会怎么样,只是单纯地被吓到。
发丝飞散,萧旬只是一刀切断了西门煌城的头发。
“我听说大熤常有以割人头发代替斩首的,你欠我一命,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还。”萧旬冷冷地说着,把刀随手丢在了地上,尖锐的刀尖插进大理石地砖的缝隙,刀身打出轻微的震鸣。
“随便你。”西门煌城说。
侍从将棋局全部抬进餐厅,依照次序摆好,众人们这才发现,魔女其实只能赢下第五局。第三局看上去像是魔女和西门煌城势均力敌在互相进攻,实际上是魔女以攻代守,她只是在苦苦支撑,腹地已经被西门煌城冲得满是破败,碍于魔女不断进攻给的压力,西门煌城才没有组织出足够有力的必胜一击,他怕全力进攻会露出破绽,选择和魔女对这消耗。
实际上魔女也快被消耗死了,大概再有个一二十步,魔女就会打干资源,再也无力进攻。
至于最后一局,不得不承认魔女的布局相当精妙,却也只是赢在棋盘外,棋盘内她已大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