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越野拓展实践39
达达利亚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像曲月想象中那样惊讶——他只是轻轻一笑：“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是莎莉丝特最后说的那句话。”曲月盯着已经被滂沱大雨浇灭的篝火堆，“她说「我们就是怪物」……我原本以为这是她对那些镇民的嘲讽。现在想一想,说不定……她说的就是表面上的意思。”
达达利亚歪了歪头：“哦？”
曲月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想一想,从我们进入这个小镇的瞬间,其实那些镇民就已经表现出来很多异常了,不是吗？”
包括他们对白玉砂近乎狂热的追求；
包括他们本身是人偶这件事；
包括他们遗忘了本不该遗忘的事情；
包括他们似乎是“被迫”工作——
“你是说我们刚进小镇的时候，你曾经用「聆听」这项技能探测过那个看门的人这件事，是吗？”达达利亚观察着她的神情，忽然如此开口道。
曲月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嗯，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就已经让人觉得足够古怪了，那个人明明已经对白玉砂的渴望达到一定地步了,他为什么不翻出来直接从我们手里抢呢？包括那个前台接待员,还有开车送我们到湖边的导游……他们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强制固定在了原地。”
“至于那个守门人，我当时确实趁当时在签约合同的时候，将精神丝线放了进去。我记得我感觉到的是……”
冰冷、潮湿,仿佛置身于幽暗的湖底，空气都逐渐凝固冰冻。
……是啊，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这种感觉,不正是当时遇到雾中怪物时的感觉吗？
“这些镇民原本就是「容器」。”曲月抬起了头，“他们是人偶。而说是「人偶」,其实更像是某种「容器」吧？人们可以往里面灌输各种各样的意识,然后放他们自由行动，也相当于一场「观察实验」了。”
达达利亚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哦,「博士」那家伙最擅长这种事了……”
“人偶被赋予——或者说,被「设定」了某些原则。”曲月顿了顿,“比如，要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而这些人偶的表现，确实是被「坚守」——他们被钉在了原地，起码是脚部是无法动弹的。”
这样就能解释他们当时为什么如此渴求“白玉砂”却又无法动弹了。
说到这里，曲月停了下来。她看向达达利亚：“达达利亚，你了解「博士」吗？”
达达利亚咕哝道：“我真希望我对他一无所知……好吧，伙伴，你想问什么？”
曲月看着他：“如果是「博士」创造了这个世界，创造了这些人偶……你认为他会做什么？或者说，如果有安妮这个不停干扰这个世界的存在，你认为「博士」会如何处理？”
达达利亚耸了耸肩，丝毫没有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什么都不做。”
曲月抿了抿嘴，等待着他的解释。
达达利亚摇了摇头：“说到底，那个家伙就是偏执狂……偏执到了一定境界。他对很多东西的考量——或者说，他做某些丧心病狂的事情的出发点，左不过是出于「好奇」这个原因罢了。如果真的给他这样一个实验地，他绝对会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看着的。无论发生什么——”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语。随后他看着曲月，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伙伴，你认为那个幕后黑手也是这么选择的，对吗？”
曲月不置与否，故意学着他之前经常回答自己的说话方式：“——只不过是猜测罢了。”
达达利亚无奈地笑了笑。
曲月继续说：“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
我曾经通过某个渠道知道了这里存在着五个上层存在——他们居于最大的存在之下，却又理解、控制着下属的诸多世界。”
大先生、小先生、太阳、月亮、神的孩子。
目前为止，她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的已经有太阳、神的孩子这两个存在。其中，辅助她探险至今的技能「聆听」，似乎就出自于“神的孩子”；在第二个副本曾经给予她提示的，似乎也是这个存在。
至于「太阳」——这个存在应该是第二个世界ai「萨恩」的本体。她曾经在第二个副本中进入过它的实验室——
——和这个副本中的培养罐是一样的。
但上一个副本中萨恩就提到过，那些培养罐并不是「太阳」自己的。那似乎是谁人委托「太阳」进行实验，才放置在那里……
……那个神秘的委托人，很可能就是她现在站着的这片土地的所有者。
那个人可以委托「太阳」帮忙做事……
……恐怕是和「太阳」同等级的存在。
曲月：“……这下头痛了啊。”
一想到居然又牵扯到了这五个大麻烦，她就感觉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达达利亚歪了歪头：“那安妮是谁？”
曲月愣了一下：“……欸？”
“明显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和安妮，两个人应该很熟——而且还是长幼之间的关系。”达达利亚摊了摊手，“如果光看名字的话，那五个名字，应该会被自然而然地划分成两组吧？「大先生」、火鸡小说网。”
曲月抿了抿嘴，低下了头默默思忖。
确实是这样的……
现在唯一可以排除的，就是「太阳」。
难道是「大先生」和火鸡小说网？
但是安妮怎么看都是女性啊。
她定了定神：“先不考虑这个……总之，那些人偶发生了异变。在一次又一次疯狂的「梦幻日」，以及在那之后去湖边也好、在小镇中也罢，被一遍又一遍扭曲的意识都在不断地加强人偶自身的异变。或许正是那一次在森林中所爆发的自相残杀让人偶的意识被剧烈地震动，成为了积攒的异变的导火索，从而萌生出了「怪物」。”
“而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对此虽然惊讶，但也知道这威胁不到自身，所以就乐见其成地放任不管，而是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原本森林中就有这样的雾中怪物，但是这一次「梦幻日」的到来带来了更大范围的杀戮……尽管在这之后肯定会有相应的善后措施，但是世界已经被改变，又一部分怪物出现了。这一次它们出现的位置，就是湖区。”
“尽管负责调衡的镇长仍旧尽力想要去维持平衡，并且为此制定了许多「规则」，还研制出了能够稍微保命的「鱼饲料」，但是异变污染仍在继续，怪物仍在不断游荡。最后，他们控制不住，所以关闭了湖区；再之后，最初发生惨案的地点——森林步行道，那附近的污染也已经控制不住了。就此，他们关闭了这两处景点。”
一口气说完这些后，曲月有些惴惴不安地抬起头。
达达利亚顿了顿，随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喂喂，伙伴，怎么露出这种表情啊？如果不是现在氛围蛮严肃的，我都要给你鼓掌了哦。——我觉得你的推测应该已经很接近答案了。不过……”
曲月愣了愣：“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目前首要的任务，还是要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嘛。”达达利亚冲她眨了眨眼，“——毕竟，我们现在可还是在画里。”
……确实是这样。经历的事情太多，她都快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说起来，安妮应该一直在哪里看着我们吧。”曲月蹙了蹙眉，“……她会在哪里呢……
达达利亚捡起被曲月放在地上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说不定，就在这里哦？”
曲月微微惊愕：“你的意思是……”
“借我一下。”达达利亚接过曲月递来的纸笔，盘腿坐在原地，将纸垫在膝盖上开始画了起来，“这样……嗯……这样……好了。”
曲月看见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半径大概一米的圆形水泊，映衬着头顶苍白的天空。
曲月：“……这是什么？”
达达利亚耸了耸肩：“进去看看咯。”
“进去……”曲月闻言后微微一顿，随后有些哭笑不得，“……真不愧是你啊。”
达达利亚眯着眼睛冲她微微一笑：“任务完成也讲究效率嘛。”
没有丝毫犹豫，曲月首先迈向了那个水泊——
——她掉了进去。
首先迎接她的是黑暗。
紧接着，就是一道冰冷的声音：
“看来，你们已经完全掌握这个小东西的玩法了嘛。”
曲月眯了眯眼，适应着周围骤然出现的光亮；紧接着，她看到了正静静站在书桌前，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安妮。
“哦？我还以为放在那里，就是想让我们试一试呢。”轻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达达利亚微微一笑，舒展着筋骨站了起来，“原来是自己没收好啊。”
“外来之人，”安妮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的湖水，“注意你的言辞。”
曲月闻言愣了愣。
外来……之人？
“小姐你把我们随意地丢进这幅画中，不就是想让我们查一查真相吗？”达达利亚丝毫不为对方的威胁所动，只是笑眯眯地耸了耸肩，“现在我们查出来了，应该也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
安妮将视线缓缓地从达达利亚身上转向了曲月，过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了两个字：“说吧。”
“……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曲月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作为实验品，或许是作为讨你欢心的礼物……总之，这个世界以《爱丽丝梦游仙境》为原型创造，除了场景布置之外，还投放进去了一大批「人偶」。他们被赋予了人的意识，也一直认为自己本身就是努力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就这样努力地一代又一代地生存；而你，则被设定成了他们的信仰，「女神」爱丽丝。”
“在你的喜好下，小镇逐渐向着希望的方向发展。更加奇幻的建筑、色彩纷呈的童话故事、各式各样符合你口味的饮食……而调控这一切的，就是所谓的「梦幻日」。”
“「梦幻日」在镇民的心目中，就是女神降临的日子；也就是说，「梦幻日」实际上是你来玩这个玩具的时候。在这一天，你会进入这个世界游玩，向镇民们提出自己的要求，将这个玩具世界向自己期望的方向不断调整。而保证你的要求能够被贯彻，如何保证镇民听从于你、又如何保证镇民拥有完成你某些近乎不可能的要求时所需要的力量，就是你放在这里的这份道具。”
“这份道具赋予了你调整世界的能力。也就是说，只要你提前将自己的设定清晰明确地画在了纸上并确定下来，所有的一切都会随之「合理化」——刚才的那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既然提到了「合理化」，其实现在所在的这片湖泊，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人偶毕竟还是人偶，没有自然生长的能力；而这一点就算通过道具合理化，一个正常的「人」从出生到壮年再到死亡，整个过程都保持着同样的相貌姿态本就非常不正常。”
“所以，你们设置了「洗礼」。每到一个阶段——例如成年，人偶就被要求前往湖泊停留一夜。实际上，这是你们替换人偶躯壳的方法——湖中负责调整这一切的以鱼尾为下半身、众多手臂为上半
身的鱼怪会将来到这里的人偶进行重塑、调整，第二天再送回岸上，如此实现了年龄上的「合理化」；再加上你们很早就在小镇设置了一个知道一切、负责为你们打点调和的角色——镇长卡伦易，这个世界就在多方牵制下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世界已经逐渐完善；对你而言，这一切也逐渐变得乏善可陈了起来。说实话，到后来，连你也提不出什么要求了——但你就是不满意，觉得这个玩具变得无聊了。”
“所以，你逐渐把这些人偶本身看作了「玩具」。你设置了一个又一个游戏——而那个真正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人，则在此发现了新的可实验点。人偶心底的恶意、意识被扭曲带来的违和感不断加重而产生的自我怀疑……原本只是一件礼物，却催生除了一种全新的生物。”
“所以，在那种怪物出现后，你们决定继续催生它的出现，继续观察它——”曲月顿了顿，“所以你设计了那场篝火晚会自己却又不现身，为镇民开展他们的传统私刑——也就是所谓的「宴会」，提供了场地和条件，最后引得他们自相残杀，制造出了更多的怪物——是这样吗？”
“啪——啪——啪——”
曲月愣住了——随后她反应了过来。
是安妮。是安妮，在冷笑着为她鼓掌。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眼睛猛然瞪大，脸上洋溢了扭曲而疯狂的笑容，“很好……很好，很好！我很满意！居然能看到这些……不如说，你居然真的能到达这种地方。”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真正的喜悦，“不愧是你啊……「曲月」，居然真的……居然真的得到了祂这样的爱！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曲月没有说话。达达利亚蹙了蹙眉，想要将曲月拉到自己的身后，却被曲月拦住了。她静静地注视着安妮。
“……不过，”恢复了平静的安妮缓缓抬起头，神情恹恹，仿佛瞬间对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兴趣，“这也无所谓了。”她看着面前两人，视线在两人之间缓缓地转移——最后她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算了。不管怎么说——这场游戏，我玩得还挺开心的。就算你们赢了。你们——”
“——还有一件事。”曲月抬起头，神态镇定自若地与她对视。
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敢打断她的话语，安妮冷冷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那眼神仿佛在说“等你说完我就杀了你”。
曲月却不畏惧：“我想送你一样礼物。”
“礼物？”安妮表情猛地沉了下去，“……不行——”
可就在安妮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曲月已经从刚刚被解封的背包中拿出了那个她一直不知道应该用在哪里的饼干礼盒。
安妮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这个……”
看着安妮更加惨白、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脸色，曲月更加确定自己刚刚的猜想，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果然，在安妮说出那句「台词」之后，画中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那道界限就已经发生了松动，之前那些对她背包中道具使用权限的限制也已经被解除了。
如今看着安妮愤怒的眼神，她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加深了起来：“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你一定要收下呀。”
虽然在第二个副本中，剧院的存在似乎在她的引导下被那些一次又一次轮回中冤死的亡魂直接冲垮了，但也不妨碍她使用这个道具，对吧？
安妮盯着摆在桌子上的那个饼干盒，而后又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曲月，似乎想要在她的身上瞪出一个洞来。过了良久，她才从嘴中一字一顿地挤出来了一句话：“……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在允许范围的愿望。”
曲月怔了一下，
随后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那个饼干礼盒说的“特殊效果”！
只要把这个饼干礼盒赠送给特定的npc，在规则的作用下，那个npc就必须满足她一个愿望。
想到这里，她看向安妮的眼神甚至有几分遗憾——这么好的机会，她倒是希望能够用在那五个大麻烦的身上。
不过，现在她已经走到一个死胡同中了……这个时候用掉这个道具，也不算特别亏。
曲月抿了抿嘴，抬起头向安妮微微一笑：“我想要完成这个副本所需要的检查点信物。”
安妮的表情看上去恨不得想把她千刀万剐：“……我只掌管这个里世界中四个信物中的两个，另外两个你要自己去拿。”
曲月不为所动：“哦，另外两个在木偶剧院，是吧？”
安妮：“……”
曲月坦然地向她伸出手：“那这座城堡中的信物，麻烦你给我吧。”
安妮咬了咬牙，将身边书桌的抽屉泄愤般地用力拉开，从中掏出了一小块东西，狠狠地砸向了曲月的方向。
达达利亚轻而易举地在半空中接了下来，拿给曲月看了——是一小块白骨。
曲月抬起眼，冲站在书桌边一言不发、默默垂着头的安妮笑了笑：“谢了。”
出乎曲月意料的，安妮听到她的挑衅后并未发作。她缓缓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曲月，露出了一个沾满恶意的笑容：“有一点，你说错了哦。”
曲月挑了挑眉：“哦？”
安妮的嘴角缓缓地、不断向上提起——直到它咧到了一个人类绝对不可能达到的角度：“——让那些可爱的人偶们陪我一起玩游戏，不是父亲大人的要求哦。”
曲月抿了抿嘴：“……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安妮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她爆发了一阵疯狂的笑容，“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果然，即使拥有了这样的爱、这样的力量，你仍然不理解我们，依旧是这样的软弱无能，你仍然不属于这里！”
随后，在两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安妮已经出现在了曲月的面前，那双黑洞洞的、如同玻璃一般无机质的眼睛，浸满恶意地与她对视着：“……不过，那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曲月微微一怔。紧接着，她感觉胳膊传来了一阵大力——她被达达利亚迅速地拉到了身后；而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则被一片黑泥所取代；而那一块地板，也被黑泥腐蚀出了一个仍然逐渐扩大的洞。
达达利亚一边扶着曲月，一边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安妮，神情中透露出几分危险。
“不过——”安妮刻意拉长了声音，似乎在欣赏曲月有些难看的脸色，“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父亲大人对那些莫名出现的小蜘蛛还挺感兴趣的，所以现在，「梦幻日」到底要发生什么，已经不归我管了哦。”
曲月捕捉到了刚刚这句话中的重点：“父亲……莫名其妙？”
安妮却似乎故意不想让她好受，冲她满是恶意地咧了咧嘴：“恭喜你——游戏成功了，不是吗？那么——”
“——下一次再见吧。”
说完这句话后，还没等曲月发出任何的疑问，她便感觉一片天旋地转，周围的所有景色都开始迅速地扭曲、后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万花筒一般的形态；随后，她感觉整个都在下坠。
向黑暗深处不断下坠——
“——滋滋……滋……滋滋……滋滋……”
“……听……到吗？”
“……旅……听得到吗？”
“滋滋……滋……滋滋滋……”
断断续续的、如同漏音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那是……谁的声音？
随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笼罩周身的黑暗便如数逐渐退去，连带着体表曾经急剧下降的温度，也在渐渐一点点回升。那些痛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独属于床铺的柔软与温暖。
过了几秒后，曲月盯着对面那副已经被泄愤般撕烂的画，这才明确了一点——
——她活着回来了。
“曲月！”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用力地推开，神情带着几分难掩的焦急的达达利亚快步走了进来，“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曲月深吸了一口气，向达达利亚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紧接着，她缓缓地张开了手掌。
那枚仍旧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白色骨头就这样落入了达达利亚的手中。
曲月仰起头，向他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又志得意满的笑容：“——成功了。”
达达利亚没有看那枚骨头，反倒是先紧张地将曲月身体各处都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最后没出什么问题。伙伴，你是怎么想到要把那个东西送给她的？”
说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翻转了两下那块白色骨头，然后就这样还给了曲月。
“那是之前获得的一个道具，里面的食物和别的道具一样，都是一些状态增益之类的，没什么特别的。”曲月解释道，“不过，如果作为原装礼盒整体赠送给特定npc的话，会有特殊的效果。我本来以为是增加更多好感度什么的……没想到这么方便，直接能满足一个愿望。”
至于是怎么猜出来的嘛……
她偏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窗外仍旧宁静平和的、如同矢车菊花瓣般湛蓝的天空。
卡伦易。
卡伦。
爱丽丝。
安妮。
……「卡伦博士」和「安妮」。
是那对常常在道具介绍里出现的父女。
估计在画中——在篝火晚会、在「宴会」举办的那个晚上，那个瘦高的影子、自称卡伦易的镇长，躯壳里面就是卡伦博士本人吧。
“现在怎么办？”达达利亚抱着臂挑了挑眉，“「幕后黑水」都已经被拆穿了，这个副本接下来想让我们干什么？”
“只能先去木偶剧院看一看了。”曲月顿了顿，神情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我比较好奇的是，她说「梦幻日」的主导权已经不在她这里了……这是什么意思？”
达达利亚歪了歪头：“嗯？”
曲月低下头，用手指鼓捣着掌心的那块白骨：“她的意思是，她的父亲——卡伦博士——是因为好奇雾中怪物是如何产生的，才会特意将「梦幻日」的主导权转移到自己手上进行研究……但是说起来，这样不觉得有些违和感吗？”
达达利亚明白了她的意思：“嗯……你是说，她的父亲有些过于重视这件事了？”
曲月摇了摇头，压下了自己心头的异样：“总感觉好像和逃出这个所谓的游戏说不定有什么联系……罢了，说到底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
看出曲月不再想讨论这个话题，达达利亚站了起来：“要我帮你把他们喊过来吗？”
曲月揉了揉太阳穴：“……算了，现在太晚了。虽然知道那些怪物的源头，但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就此获得了打败它们的方法……说到底，那些制定好的规则，最好还是好好遵守得好。”
达达利亚看着她：“小姐，需要我陪着你吗？”
曲月笑了：“就算是得流行性感冒也好歹有几天的抗体免疫期吧！我刚刚可是被这里的小boss袭击了欸，人就算倒霉也该有个限度吧？……放心吧。”
最后达达利亚还是被曲月半劝半推地赶走了。
她独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默默地发呆，在心中回忆着刚刚在画中发生的诸多事宜。如同时钟般的水洼、下午六点、黄昏茶会、水下城堡、鱼怪、梦幻日、捉迷藏、宴会、处决、安妮、卡伦、雾中怪物……
想着想着，她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滋滋……滋滋……滋滋滋……”
“……不行……这里……不，还是不对。”
“滋滋……滋滋……”
“……参数再……这里，再调高……好了。”
“滋滋……滋滋滋……滋滋……”
“……能听见我吗？”
“不要怕……”
“……我们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曲月猛地坐起了身，神魂未定地环顾着四周——
——但周围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异样。
无论怎么看，眼前都只是那间房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阳光从旁边的飘窗中斜溢着，在地板上投射出了不规则的矩形阴影。极小的微尘在阳光中静谧地晃动。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平静——仿佛她真的已经从这个噩梦般的游戏中逃脱出来——又或者说，之前的一切真的只不过是一个漫长的噩梦。
总之……她回归到了她正常的生活中。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早上醒来后彻底清醒前的、短暂的朦胧罢了。
他们汇合。那些称得上是「久违」的、熟悉的面庞，连贺川的臭脸都显得可爱了几分——他们彼此问好。陈雪注意到了曲月过于难看的脸色，问她怎么了——她摇了摇头。
他们在客厅的长桌上互相分享着自己从副本间隔中的安全区买来的食物。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没有人动。
敲门的声音停止。他们打开了门，看到了一袋银色锡纸包的食物。此外空无一人。
谁也没有伸手去碰那些食物。他们回到长桌，继续分享食物。
紧接着，他们出门了。没有人拦着他们——也没有人就昨天发生的事情质问他们。向着昨天精神丝线曾经标记过的方位，他们不断行进着。
最后，他们到了。在簇簇深绿中，他们看到了那一抹酒红色的头发。她带着几人去了昨天亨瑞死亡的地方——果然，那块曾经被黑泥与躯体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土地已经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只有那辆白色的全包式游览车还停在原地。
曲月深吸了一口气，环顾着众人：“请等一等……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她看向拉尼娅。
然后，她把在画中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
她看见拉尼娅捂住了胃。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她的口中溢出了痛苦的尖叫声和哀嚎声。她那样用力地哭着、干呕着，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呕出来。
其他人的表情也很是难看。第一个开口的竟是方何知——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已经白得像一片随时会被吹碎的纸了：“……怎么会这样？”
“我们……我们怎么会遇到这么难的副本？”贺川难以置信地开口，随后发出了犹如困兽般的怒吼声。他焦虑地在原地绕着圈子，除了这句话之外说不出其他的来。
“曲月……是不是……弄错了？”陈雪的笑容已经相当勉强，“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这样的……对不对？”
曲月与她静静地对视着。
“……不……不……这一切都……”她向后退了几步，不住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一定要——”
李秋生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曲月看着众人得知真相的反应，不知
为何，心中却萌生起了一种恹恹的情绪。
说到底……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害怕呢？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原来……她是这样不幸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什么要做出这么绝望的样子呢？
一直以来……所有的绝望、痛苦，难道不都是我在承担着吗……？
一只手放在了曲月的肩膀上。她下意识地回过了头，撞入了那双深蓝色眼睛。达达利亚向她微笑着摇了摇头：
“……要对你的同胞怀有同情之心。”
曲月抿了抿嘴，感觉身体一片冰凉。
是啊，说到底，经历了这么多绝望的事情，根本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感到害怕是没有错的，感到恐惧是没有错的，感到绝望也是没有错的……
说到底……
……全都是「沃土」以及祂的信徒造成了这一切。
而这些玩家……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奇怪。”曲月喃喃自语，“奇怪……我刚刚……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
她刚刚怎么会有怨恨同为人类的玩家的想法呢？
……之前安妮在最后，说的那句「那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站起来的人竟然是拉尼娅。说实话，自己的小镇、家人、信仰、历史、记忆，原来一切都只是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谎言……这种事情无论是谁知道，估计都会崩溃地陷入疯狂吧。
但是她没有。与之相反，她走到了曲月面前，面容憔悴——但是确实充满了坚定。
“「梦幻日」……”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不已，“……还要继续吗？”
曲月怔了怔，随后认真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按照她的意思，「梦幻日」的管理权已经不在她的手上了。”
“还有一个地方……”拉尼娅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眼神却变得越来越坚定，“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假的……那些游客也是虚假的……那么，这个世界应该还剩下一个地方。”
——木偶剧院。
“……我要去那里。”她抬起头看向曲月，“你们肯定要去的吧。……请带上我。我想要……我想要，阻止「梦幻日」。”
曲月看着她的眼睛。她想问「可这又有什么意义」——毕竟，她生活至今的小镇已经满目疮痍了。就算是所有人一起自我欺骗，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时光了……镇民已经死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人基本上也已经快要被污染成怪物了。
在这种情况下，阻止「梦幻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要结束这一切。”拉尼娅动了动嘴唇，“就算……就算我的诞生、死亡，以及这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我也不想要胡乱地死在这些人手里。”她的眼睛忽然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这让她原本黯淡空洞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明亮，“这就是……我为我无意义的人生，赋予的唯一的意义。”
曲月动了动嘴唇，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就一起吧。”陈雪的声音响起。她向曲月勉强地笑了笑，轻轻地揽住了拉尼娅的肩膀，“拉尼娅，我们这些人啊……呵呵，在那些人眼里，我们应该连路边的一颗不起眼的石子都不如吧。”她动了动嘴角，“……但是，因为是人类……所以，我们都会有一点小小的不甘心啊。”
李秋生抿了抿嘴：“……我也是……说实话，被莫名其妙带进这个该死的游戏，然后在这各个奇怪的地方拼命地挣扎求生……我已经受够了！”她恨恨地用力跺了一脚地面，“我不想再被那群怪物戏弄，不想再被当个可以被
随便杀死的玩意儿！”
陈雪笑了笑，看向贺川：“你呢？”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放弃好不好。”贺川臭着脸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
方何知赶紧表态：“我就是跟着大家就行！”
曲月看着周围逐渐再次站起来、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同伴。她越过他们的身躯，看到了达达利亚那双含着笑意的深蓝色眼睛。
……是啊。
她也笑了笑，把手放在了中间。陈雪、李秋生、拉尼娅、方何知、达达利亚、贺川。
一只只手叠起来。
安妮，我不会变成你们的同伴。
因为……
……我们是人类。